第11章 三妹四妹

周玉進屋半響，朱家章帶著孫子楊波進來，周玉並未招呼他倆，周母是外人過意不去，招呼道：「親家，過來這邊坐。」朱家章鼻子里哼了一聲，拿了個小板凳坐到門後面，掏出旱煙「吧嗒吧嗒」的抽著。

楊波則到火爐旁烤火，兩條鼻涕掛在人中處，不停的吸溜著，周玉拉母親坐下，示意她不要說話。隨後各自只管烤火，聽著外面的動靜小了，楊華隔了幾分鐘才開門進來，圍到火爐旁烤手，臘月的天氣最是冷了。

「媽媽，不要回去了，我等下就殺雞了，今年就在這裡過了。」楊華對於剛才的事似乎並未放在心上，雖然重活一世，周玉對楊華這樣的態度還是很不滿意的。

周母道：「不了，家裡還有你妹妹他們，他們還不會整，大年三十總是要祭天封門的。」是的，這邊的習俗，大年三十這天要殺雞祭天，有條件的還要殺魚，將魚尾巴貼在門後面，寓意封門，來年年年有餘，風調雨順，沒條件的就把雞毛貼在門後面。封了門就不允許外人進來了，一直要到大年初二后開始親戚拜年才可以串門，如果有人大年初一就上門來，要麼抱著大公雞來，要麼就是挨主人家咒罵的。

年底要賬的都知道這個習俗，所以都會在臘月二十七八就開始挨家挨戶的要賬，三十這天一般不上門，因為自己家也要忙著殺雞做飯。

楊華見周母堅持，也就不挽留，說：「這幾天辛苦媽媽照顧招娣了，招娣，給媽媽拿點過年的錢回去。」周玉毫不迴避，道：「總的40多元，還賬還了25塊左右，給媽媽拿了20，剩下兩三塊錢了。」說著瞥眼看見門後面的老頭不愛聽的扭了下身子。周玉才不管呢，兩口子的錢，你能花，憑啥自己的母親偶爾花點就不可以，以前怕說閑話，都是重活的人了，還怕什麼口水腥子淹死人。愛聽不愛聽都是自己說了算。

楊華笑道：「剩多少就剩多少嘛，沒必要還一筆一筆算。」

周玉也笑道：「交賬的不怕，我管賬的怕，怕哪一分錢說不上來用途，會被人生吞活剝了，賬還是要清楚點。」

也不等楊華再說，周玉吩咐道：「你用單車把媽媽送到者村做班車，這樣快點，要是走路，不定要走多久。」楊華「哎」了聲應下，周母溫聲細語道：「楊華，媽交代你幾句，老招的月子要做好，月子做不好留下病根就不好了，家裡的事你多做點，等出了月子兩個人相互幫補著就好過點。」

「媽媽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了。」楊華安慰著岳母，周玉淡淡看著二人說話，楊華也不是沒有照顧過，只是一照顧周玉，老頭就開始指桑罵槐，周玉架不住他罵的難聽，硬撐著身子起來做飯喂牲口，楊華多少也有些偷懶，見周玉能做事，也就半推半就的把照顧這個事給撇下了。這一次，周玉打定主意，這個月子期間，誰都別想著讓自己幹活，自己心軟，別人心腸可硬著呢，自己心腸硬起來，看誰硬過誰？

「媽，媽~~~」門外寒風呼嘯帶著有人叫喊的聲音過來，周玉聽見了，問：「誰在外面叫，聽著聲音很耳熟。」說著又聽見兩聲，周母梀地站起來，有些慌張：「怕是老三。」周玉也聽出來了，是的，是三妹周玉花，腦袋裡瞬的想起，母親那個家，沒了父親，二妹跟三妹四妹不和，經常在外打工，弟弟街溜子一個不管事，當家的貌似都是老三老四，母親去哪裡，去幾天，帶什麼東西都似乎要他們過問，有時候周玉感覺，三妹四妹才是媽，而母親才是他們的女兒，母親似乎也很享受這種有人管事的生活。但是三妹的手有時候伸的過長，連她這個大姐的家都要指手畫腳，周玉很是不喜歡她。

周母提起籃子就開門出去，周玉跟了出去，朱家章前前後後沒搭理周母半句，周玉也懶得理他，出門便看到老三老四兩姊妹站在大路上遙遙呼叫。還是這死德行，周玉心裡暗暗罵了一句。還是叫道：「玉花，玉音，快進來烤火。」

兩人扭捏了一下，才陰著臉走過來，正眼都沒看周玉一眼，老四朝著母親嚷道：「不知道今天要過年嗎，你是來了就不會回去嗎？」周玉看著眼前這一胖一瘦的兩人，穿著不同花色的硬花棉布，腳上的布鞋洗的發白，邊沿也磨起了毛邊，時隔一個時空，再見自己的親人是如此年輕，心裡也是感慨萬千，真實不真實恍如夢境。

「你大姐沒有人照顧，我照顧幾天，今天也是要回去的。」周母弱弱的說著，周玉穩了下心神，道：「進來烤一下火，別冷著了。」兩姊妹不動。站在院里，老三朝著母親厲聲道：「要你照顧嗎，他家又不是人死絕了，沒有人才要你照顧的。」

這話一出，周母急忙道：「你怎麼說這樣的話，造孽呀。」周玉，楊華也有些氣憤，楊華畢竟讀過書，又當過兵，涵養還是比較高的，好生道：「玉花，說話不要這麼說，小姑娘家家的。」

周玉花白了他一眼，道：「說的不是事實嗎，她嫁到你家就是你家的人，你家不照顧，叫我媽照顧是什麼意思？」這話也沒毛病，楊華不善於吵架拌嘴，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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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看著現在22歲的周玉花，18歲的周玉音問：「我是你們大姐，小時候你們哪個沒在我背上長大，玉花是冬月里生的，河水結冰了，我還一天三次給你洗尿布，手凍紅了還沒來得及暖一下就要給你煮稀飯，就憑這些，你大姐做月子，你是不是該來看一眼，外人我靠不住，你是我親妹妹，你不來照顧我一下就算了，連媽都不讓照顧我嗎？」

周玉花向來是個嘴尖牙利的，周玉的話沒感動到她，反道：「你不要天天小時候長，小時候短的，小時候也是你自己樂意做的，沒有人逼你做？」

周玉早已經習慣這個妹妹的狠毒，但是重活一次，還是想著姊妹一場，萬一這次能好好相處呢，看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老四是個沒腦子的，喜歡聽老三的慫恿，老三說什麼她就信什麼，老三指哪裡她就打哪裡。周玉對老三是徹底失望了，想看看這個自己最疼愛的小妹，還有沒有可能做一輩子姊妹。

「玉音，你呢，你也是這樣想的，媽不應該照顧我？」周玉直截了當的問老四，老四一愣，看向周玉花，周玉花扭頭看向別處，周玉音不做聲。周玉笑笑，問：「我家小丹呢，你們沒有帶她回來？」

周玉花小聲說：「二姐帶著小丹呢，我們就是來叫媽媽回去過年。」聽她口氣還好，周玉心軟了一下，對楊華道：「你去架馬車，用馬車送他們回去吧，再晚趕不上飯點了。」過往的點點滴滴，周玉也不想在這一刻全爆發出來。楊華應了聲去做。這一點，周玉是很滿意的，周玉的娘家人來，楊華總是很高興的，不管什麼時候來，楊華手裡有沒有活，都會騎上單車到街頭買肉買菜來招呼。

周玉下了台階，拉過周玉音的手，道：「你姐夫駕車要點時間，你進去烤會火。」說著牽著周玉音進屋，周玉音回頭喊了聲「三姐」示意她跟上，周玉花大喇喇的就跟進去。這個三妹，周玉是最清楚不過了，奸詐狡猾用在她身上真的不為過分，她是個能屈能伸的，想叫她吃苦那是不可能的，她的心比天高著呢，一心想做城裡人。

當著周家章爺孫，周玉也不想鬧得太難看，讓旁人笑話自己姊妹。只得忍住趕她出去的衝動，周母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進去，周玉花拿了個凳子坐在火爐旁，兩腿岔開，一個人佔了大半部分火爐，其餘的人只得往後挪挪，縮著腿圍在爐子前獲取餘溫。

周宇看著周玉音，想到上輩子的她四十多歲才出嫁，兩口子找嫁在南京的老三打工，結果就被這個老三攪和的兩口子離了婚，後來跟著湖北的小二十歲的男人過日子，一生無兒無女，雖然沒看到她後來的結果，周玉內心還是有些難過的。不知道這次自己能不能幫她改個命。

想著想著，楊華已經架好車，在門外催促，母親私人一起出去，周母，周玉音上了車，楊華想著周玉花應該不好意思上車，正準備叫她，周玉花可不給楊華這個機會，一跨步就上了馬車，肥胖的身軀登時就壓的馬車往下一沉。

楊華坐到車頭，叫了兩聲「楊波」，楊波不情願的出來，楊華吩咐道：「你把爐子里的火換個新煤炭，另外還有一個爐子在雞圈裡，你拿出來給它生上，我回來就殺雞。」

話剛說完，就聽到朱家章悶聲悶氣，說：「他一個小娃娃會做什麼？」楊華並未聽出他話中的語調，說：「都12歲了，怎麼不會做。

老頭站出來道：「叫我們過來吃飯還是幹活？」話語中已經開始氣憤了，楊華還要說，周玉已經打斷他，搶先道：「他不會做，你會做呀，你七八公斤的糕點都能提到太平村，說明精神好的很，一個爐子才幾斤？」

這一說，老頭縮了縮脖子，還要分辯，周玉又搶先道：「12歲的小夥子這也不會，那也不會，是養的大少爺嗎，哪家小孩不是七八歲就開始下地煮飯洗衣服的，他不會做，我這個后媽沒資格教，你這個親爺爺不教是要把他養廢嗎？」

老頭動了動嘴皮，愣是半響沒說話，今天的周玉著實不同往日，周玉又道：「今天過年，你要是把自己當外人，還等著我一個沒出月子的人給你們做飯，這個年我不過了，我今天就跟著我媽回去，以後楊華愛找誰來伺候你爺孫倆那就找誰去，反正不會是我，你如果不滿意大可以去鄉上告我，到時候我也跟鄉上當官的講講，你是怎麼把大肚子的我趕出來的，是怎麼不給我去老房子坐月子的，是怎麼虐待我這個剛生完娃的人。」

老頭最喜歡有事沒事就報官的，周玉叫楊波晚上睡覺洗腳，老頭就說周玉嫌棄他爺孫，周玉叫楊波把鼻涕擦乾淨，老頭就拉著孩子出去滿大街的說周玉虐待孩子，周玉干農活沒時間給他爺孫洗衣服，老頭就抱著衣服大街上溜達一圈，說新媳婦懶，衣服褲子都要自己洗，賣完慘后，臟衣服照樣丟門口等周玉洗。周玉真的是有苦說不出來，世人總是只相信老弱病殘的話，再去分辯有什麼用呢？

今天周玉堵了老頭的路，老頭一哭二鬧的本事忽然不能表演，竟愣神了一瞬間，楊華也有些詫異，但是周玉似乎說的也是有理的，而且是當著自己面說的，平時都是自己的老丈人跟自己說，周玉不當著自己的時候怎麼怎麼罵他們，虐待他們，今天不是說的挺正常的嘛。

「一家人，該做的活就要一起做，爹，你捨不得楊波做，你就去弄，招娣剛生完孩子，不要叫她做了，今年的飯，我們爺仨一起做，讓她也吃口便宜的。」楊華溫聲說，他一般是不發脾氣的。

老頭張了張嘴，看看周玉堅定的眼神，一時沒了注意，「嗯」了聲，這一聲倒讓周玉有些不知所措，原來不講道德了，是這麼爽。

「大姐，你跟我們回去過年吧。」四妹周玉音還是忍不住叫周玉，她原本就不壞，只是有點不愛動腦子，因為年齡跟周玉花相差不大，喜歡跟在周玉花身後。

周玉還是心疼這個妹妹的，哪怕上輩子她被人當刀使，狠狠地傷害了自己，這輩子看到滿臉稚氣的小妹，還是忍不住為她擔憂。

周玉笑笑：「初三我就回去，你跟媽先回去。」說話間看了一眼老三，周玉花似笑非笑的看著周玉，一副得意的神情，似乎在說，看吧，總有人收拾你的。

周玉想了想，攔住楊華，進屋將寫字檯柜子里的粉色床單拿出來，又拿了塊卡其色的滌卡，走到馬車前，遞給四妹，道：「小丹跟你和媽睡，容易尿床，床單是你姐夫到鄉上開會發的，你拿回去換著用，布料你拿回去讓後面的四娘給你做條褲子。」

周玉音收到禮物有些開心，那床單可是上海來的，粉粉嫩嫩，摸上去舒服極了，周玉花看妹妹有床單，正想開口要一個，周玉轉身就回屋，隔著門道：「媽，路上小心。」

楊華問了岳母坐好沒，得到回應就趕著馬車出發，朱家章看到周玉又是拿床單，又是拿布料的，心裡很是不舒服，招呼著楊波去生火，東西砸的砰砰響。

周玉權當沒聽見，回到裡屋脫了鞋躺床上哄孩子。

自己娘家三張床，樓下一張，樓上兩張，一張周玉花獨佔，一張弟弟周富元睡，老二周玉明常年在外，回來都是和母親小妹擠一起睡，拿那床床單給小妹，也確實是為了氣周玉花，叫她眼饞也得不到，放在以前，周玉是要每個妹妹都顧及到的，總覺得不能給了這個，缺了那個的，幾個妹妹也沒周玉慣的沒了大小，來到周玉家總喜歡翻周玉的衣櫃，有好東西就一人拿一個，小到毛巾香皂，大到床單被褥，周玉總是由著他們挑，這一點楊華也是大氣的，從來不干預他們姐妹的事，周玉還是挺感激楊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