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深意
金若雲呆若木雞的站在屋內。
她的確對父親的意見很大。
主觀上認為他不給母親治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母親走後次年,
他便娶了個小十歲的女人續弦。
金若雲覺得他沒有盡到一個做丈夫的本分,也沒有做到當父親的職責。
可這麼多年下來,真要說恨意,已經渺如煙雲。
更多是一種習慣性的對峙和反抗罷了。
可無論怎樣,從她記事以來,父親一直都是一副胸有溝壑的模樣。
即使是資金鏈差點斷裂的那一年,也是秉持著盡人事聽天命的行事準則。
哪怕是尋求合作夥伴的幫助,也是從一種平等的態度出發。
何曾有這樣卑躬屈膝的表現?
要知道楊正雲還是某執法隊的分隊長,在他父親面前,也顯得十分熱絡和客套。
怎麼遇上這個其貌不揚,戴著黑框眼鏡的男人。
一見面就把自己擺在了低人一等的位置上呢?
金若雲想不明白。
她只是怔怔望著父親佝僂下來的背影,以及僵在半空的雙手。
莫名覺得鼻頭有些發酸。
金勝財根本顧不上女兒也在這裡。
他只清楚一件事。
倘若蔣守成是讓楊正雲知會他登門拜訪,那多半願意給他個投效的機會。
可對方僅僅帶著個身手還不錯的年輕人,連通知都沒有,
就親自過來見他,那絕對是來者不善。
故而他放低姿態亦有原因,希望蔣守成能稍稍給他留幾分顏面。
伸出去的雙手在半空僵了半分鐘。
對方審視的目光也在他身上停留了半分鐘。
而後蔣守成終是斂去眼中凌厲,沖著他輕輕頷首。
金勝財尚未來得及鬆口氣,對方下一句話,便讓他臉上笑容一滯。
一股寒氣從頭到腳,令他遍體生寒。
「金總,聽說您原配死後,還娶了個貌美如花的續弦?」
「小兒子如今也有五六歲了吧?」蔣守成的微笑,落在金勝財眼中,是那樣令人恐懼。
金勝財咕咚咽了口唾沫,聲音極其乾澀。
「蔣總,您有任何事儘管吩咐,老金我拼了這條命不要,也給您辦的妥妥噹噹!」
他語氣中的慌亂和懇求,任何人都聽得清楚。
蔣守成還未回話,手拿著蝴蝶刀的田康便厲聲喝道。
「別動!」
蝴蝶刀的刀尖刺破了曹志峰的皮膚,已滲出些微血跡。
「志峰,別亂來!」楊正雲看的心頭一突,慌忙喊了一聲。
曹志峰雙拳緊握,臉上神情分明凜然到了極點。
可感受到田康身上毫無掩飾的殺意,到底沒有衝動。
他又不是個蠢貨,明知毫無勝算的情況下還去挑釁對方。
於是兩聲大喊過後,屋中再度安靜下來。
蔣守成對他的小動作視若無睹,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等著曹志峰安靜下來,他才若無其事的看向金勝財。
「怎麼說的我跟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一樣。」蔣守成先是自嘲的笑了笑。
旋即漫不經心的問道:「金總,我來的時候打聽到了一件事。」
「聽說你早幾年跟謝執政的弟弟謝遠打過交道?」
他目光看到金勝財的表情,立刻便知曉了答案。
於是也不待對方回答,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所以我就覺得有點奇怪,你既然和謝家二爺有交情。」
「怎麼捨近求遠尋到了我頭上?」
「這南都市的天,畢竟是謝執政。」蔣守成說到這句話時,嘴角不禁上揚。
金勝財腦海中一瞬間轉過很多念頭。
這許多念頭在觸及蔣守成似笑非笑的目光時,全都化為了實話實說。
「蔣總,不瞞您說。」
「我早些年跟謝家二爺的確有點交情,可謝執政那兒,完完全全就是堵密不透風的牆。」
金勝財言及此處,忍不住搖頭苦笑。
「莫說登門拜訪,除過一些特殊場合,我私底下連謝執政的面都沒見過。」
「他只是讓謝家二爺轉達過我一句話,安安穩穩做生意,別搞這些歪門邪道。」
「南都這麼大,容得下普通百姓,也容得下一個安分守己的商人。」
金勝財語氣中有些唏噓。
謝恆勸誡他的這些話是堂堂正正的道理,聽上去不存在任何問題。
問題在於,當絕大多數人都在走小道時,那麼在大道上的,便成了一人獨行。
獨行,就意味著風險。
何況還有豺狼鬣狗一般的同行,等著飲他的血,嚙他的骨肉。
蔣守成眼中神情毫無意外,彷彿預料到這本就是謝恆會說的話一般。
只是聽聞這話從金勝財口中說出來,他還是不免有些感慨。
「謝執政兩任南都,有謝家底蘊在,只要恪守本心兢兢業業。」
「用不著太多做給人看的政績,等熬夠了時間,自然便能躍出南都。」
他微眯著眼睛,渾然不管這隱有怨懟的話被旁人聽去。
「這便是我不甘心的地方了。」
「執政一方不思進取,怎麼替南都百姓謀福祉,又憑什麼更進一步,留個爛攤子給下一任?」
「便似金總你一般,辛辛苦苦掙扎奮鬥,怎麼偏偏就要處處受人鉗制呢?」
「你說對不對?」
這些話莫說是金勝財不想聽,就連被刀子抵住喉嚨的曹志峰,都覺得有些心驚肉跳。
蔣守成這種心機城府,居然說出這番聳人聽聞的話,屬實太不理智了些。
可這些話無論如何已經落入了金勝財耳中,他只能緩緩閉上雙眸。
調整了一番情緒后,金勝財露出一臉的澀然苦笑。
將在半空懸了半晌的手抵在一起,抱拳躬身。
「承蒙蔣總厚愛,自今日起,我金勝財一定本本分分做事,再不敢奢求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
蔣守成欣慰一笑,伸出一直背在身後的右手托住他的雙手。
「金總能有這樣的覺悟,謝執政如果知曉,一定不吝誇讚!」
金勝財順勢直起身子。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讀懂了對方心中的念頭。
金勝財知曉蔣守成那些話,就是擺明車馬讓他做抉擇。
不是表面意義上的合作和孝敬,而是真正的臣服。
可用他小兒子和現在的老婆威脅在先,用話逼他在後,金勝財只能妥協。
那句本本分分做事,潛台詞便是本本分分替蔣總您辦事,再不會和旁人扯上關係。
蔣守成亦是清楚他聽懂了自己言語中的深意,適才會心一笑。
他不直接去找朱老,而是先來這裡的原因便在於此。
讓自身陷入被動,從來不是他所願意見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