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我跟你賭
林懷章五十六年來,第一次聽人當面罵自己在狗叫些什麼。
他原以為以他的家世和地位,不會對旁人的謾罵過多關注。
因為他本就是上位者,理應對普通人多一些寬容。
可當江燃用一種飽含輕蔑,卻又淡漠到極點的眼神望著他,說出這句話時,
林懷章不得不承認,他高估了自身的涵養和雅量。
他沉默良久,到底放棄了爭論,甚至於斥責江燃的想法,
轉而微眯著眼,狀若尋常的發出一聲輕笑,呵。
謝恆心頭一跳,一時間竟不知目光該落在何處,只能佯裝什麼也沒聽見,
低垂著頭看向地面,連絲毫動靜都沒有發出。
作為林懷章提拔起來的下屬,兩家亦是世交,他對其人的了解極為深厚。
準確來說,對方本身相較於朱老這樣的人,品性和心機皆勝過一籌不止。
同樣被輕易激怒的可能性也很低,可一旦動怒,就必然要宣洩個乾乾淨淨。
現在這種情形,看似林懷章半句話都沒說,卻將全部怒火都壓抑在了心底。
一經爆發,絕對是山呼海嘯不可抵禦。
換而言之,江燃這一句話固然罵的痛快,也親自葬送了唯一的生路。
蔣守成和朱老要致其於死地不說,唯一能出面調解的林懷章,
也被江燃自行送到了對立面去,簡直堪稱四面樹敵的典範。
謝恆甚至想問一句,人怎麼可以蠢成這個樣子?
江燃此舉,搞得他就算想看在謝天的顏面上,拉對方一把,都成了不可為之事。
畢竟幫一個前一秒剛打了領導耳光的人說話,不就等於附和對方的話么,還想不想混了。
林懷章的輕笑聲令所有人聽得真切。
朱永海臉上的難堪都因此舒展了不少,甚至莫名多了幾分暢快。
暗道姓林的這廝向來裝模作樣,而今總算是吃了個大癟。
江燃懶得理會林懷章這種自持身份,莫名其妙就想當和事佬的行為。
轉而繼續用一種並無太多壓迫力,卻偏偏令人坐卧不安的眼神看向朱永海。
「十息之內,告訴本尊你的選擇。」
本尊。
這是屋中所有人再度聽到這個自稱,可除了謝天嘴角壓不住的笑了笑外。
沒有任何人去關注這個稱呼的問題,便連朱永海,也覺得不過是少年人的惡趣味罷了。
這句話的重點不在於稱謂,而在江燃給出的時間限度。
十息。
隨著話音落罷,屋中絕大多數人屏氣到憋不住的地步又呼出,是一息。
朱永海才在心中幸災樂禍和嘲諷林懷章的遭遇,轉而就聽見江燃如此不講道理的言語。
眼角抽搐幾下又繃緊臉龐。
饒是他心中糾結萬千,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時間流逝。
不知是否緊張的緣故,十息過去一半后,朱永海只覺得彷彿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江燃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只是嘴中輕輕吐出個數字。
「三息。」
朱永海額頭冷汗涔涔,不知從何處生起的直覺,時刻不停的提醒著他。
咫尺之遙的年輕人,身上散發著一股令人心寒的氣息。
危險且致命。
「二息。」江燃彷彿沒有察覺到他內心的極度糾結,語氣更是連分毫波動也無。
朱永海已不再年輕氣盛。
當察覺到江燃態度的強硬和自信后,便更不敢選擇去賭。
他老眼中掠過一抹難堪和閃躲。
就在朱永海下定決心時,江燃的聲音再度響起。
「一息。」
「我跟你賭!」
也恰在此刻,一個咬牙切齒的憤恨聲響起。
朱永海渾身一僵,頓時回過神來,直起了已經準備微彎的身體。
他不由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眼中感激無以復加。
暗道小蔣一片赤子之心,自己居然還懷疑他,簡直慚愧不已。
他壓根不承認自己膽小惜命,只覺得江燃逼迫太過,他是不得已而選擇低頭。
然而蔣守成主動攬下此事,不就等同於挽留住了他的顏面?
朱永海不心懷感激都不大可能。
江燃計數的話語聲被打斷,倒也不以為意,反而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彷彿蔣守成的舉動,並沒有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眼中微光流轉,隱約感受到蔣守成身上牽動的天地靈機,不僅和朱永海有所勾連,
也和林懷章有些許聯繫,甚至於和謝恆都有關聯。
他實際上也在思索,天地靈機矚目這些人,大概率和他們本身無關,而是和所處的位置相關。
朱永海勾動的天地靈機,雖然較謝恆和蔣守成更多,範圍也更大,
可卻多了幾分虛浮之意,也變相印證對方此刻所能仰仗的力量,更多是在借勢。
謝恆與蔣守成兩人實則相差無幾,可從勢上來說,蔣守成暗中佔據了上風。
反而是謝恆,雖處於南都一號的位置上,但不知為何,憑其自身和依附林懷章的勢,
竟然落在下風。
天地靈機這東西又並非氣運之說,純粹是一種虛無縹緲的非無非有態。
即使是江燃,想要進行觀測,也得處於一種接近或者乾脆接觸的狀態下才行。
譬如他此刻,就不能隔著南都市,去觀測燕傳、燕衛國父子受天地靈機的關注度。
同樣的,在蔣守成憤而出聲后,江燃赫然發現,他對其身上縈繞的天地靈機,感受的更為清晰了些。
明顯能察覺到,對方所蘊之勢,並非全賴朱永海一人而成型。
想來也是,朱永海不過曾經身居要職,而今尚需借力,又怎能提供給他遠超林懷章的幫助。
令江燃頗為感興趣的一點在於,蔣守成朝著他說出「我跟你賭」這句話后,
對方牽扯的天地靈機,便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狀態。
準確一些來描述,就是如同在展露靈韻,等待著他的回應,再出現後續變化一樣。
江燃對於蔣守成這人的興趣並不太多,可他對天地靈機的興趣卻很是濃郁。
故而在察覺到對方試圖替朱永海解圍時,他莫名露出了一抹頗有興緻的笑容。
直至看的蔣守成情緒逐漸有些躁動,方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
稍顯興趣的問了一句,「流金歲月的四指譚,還有我在燕山遇見的那個朱同。」
「都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