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第一百零六章:滋養神魂
雖說山中無歲月,牧桑榆卻把日子過得很清楚。【風雲閱讀網.】九九八十一天,那可是將近三個月的時間。她在三葉鎮被擄走的時候,尚是五月中,如今已是夏末初秋了。
這三個月,孫溪和每日在宮中給皇上問診過後,便輕車簡從來到這山寺中陪伴她。待他到來的時候,念珠中的牧桑榆也已在佛堂聽完早課,熏染過香火。孫溪和便會手托著盛放念珠的木盒,帶她在寺中、山間四處遊逛。
桑榆不知道何謂功德金光,但知曉這一定是前世行善積下福報,才回饋到她身上。老主持當日曾說滋養她的神魂需要九九八十一日,而事實上,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桑榆就已經可以脫離念珠,四處飄蕩了,只是不敢遠離罷了。
孫溪和帶著「她」觀瀑聽水,也帶著「她」賞景撫琴;帶著「她」抄經念佛,也帶著「她」讀書品茗。聽老主持說,滿月的月華對滋養神魂很有好處,更是在月中幾日,徹夜守著「她」在小亭枯坐。
孫溪和是極為愉悅的,他面容恬淡,目蘊清輝,輕聲細語,言笑晏晏。也早已把這三月中發生的事情都與「她」細細說了一遍。
商府為婢的桑榆是沒有姓氏的,但孫溪和卻也不在牧桑榆面前稱呼她為「桑榆」,只以「七七娘」來代稱。
七七娘自然是選擇了商傳祥,已跟著他回了陽關城。季南山沒有辦法,只能留下小七七,盼著她回心轉意。沒想到他剛從蜀都趕到家,便得知商傳祥早已傳訊回去,那邊沈碧盈找到了季婆子,已說明了七七的身世,又給了一大筆錢,早將七七接回了商府。
這事情在荷塘村鬧得沸沸揚揚的,季婆子面上無光,季南山又失魂落魄,季婆子乾脆拿著錢財在衢州府置了一處宅院,帶著季南山遠走了,走時還將三葉鎮小吃店裡的現銀都帶走了。
那沈碧盈接了七七進府,養在了身邊,卻未允准商傳祥納七七娘進府,只撥了個小院將她養在了外邊。商傳祥想到如今的「桑榆」已回歸那單純的性子,只怕接回府中未必能過得自在,也就點了頭。而「桑榆」能重回少爺身邊,已是千恩萬謝,只求時不時能看一眼七七,對這些安排也並無異議。
說完這些事情,孫溪和還特意對牧桑榆道:「如今,他們都各歸各位。你也只是你自己了。」他放輕了語氣,趴在小亭中的石桌上,目光灼灼地盯著木盒,微微笑著,小小聲地說,「你知道么?我很高興。如今,你只是你自己,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陪在你身邊了。」
孫溪和其實也不過二十八/九歲的年紀,在古代,自然這個年紀的人早已結婚生子,三十而立。而其實對於牧桑榆這個現代人來說,他的確不算大。甚至比起現代三十二歲的她,還要小上幾歲。只是他年少遭逢變故,行事沉穩有度,更顯成熟罷了。
牧桑榆知道他的心意,也知道他之前的糾結與痛苦。之前,她有夫有子,從來不去多想細想;如今她又只是一縷幽魂,又如何能去多想細想。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孫溪和都是牧桑榆所見識過的人中,真真出色的人物。他風雅斯文,氣度翩翩,知識淵博,性情和善;布衣不掩其潔質,華服更見其貴氣。牧桑榆覺得,哪怕她此時不是一縷魂魄,便是一個年方十八、貌美如花的女子,也從私心裡覺得實在配不上他。
許多時候,孫溪和對著盒子滿面含笑地喃喃自語,面上似乎都能放出光華來;而牧桑榆就靜靜地離他幾步疑惑地看著他,靜靜地思索:他為什麼會喜歡她呢!一開始她覺得是因為「桑榆」實在是青春貌美;可從他對「桑榆」隨商三少離開而無動於衷,又覺得自己錯了。後來她又想,那估計是喜歡她的內在?想到這裡,牧桑榆自己都有些臉紅,一個半文盲的她,何談內在?最後她甚至覺得,一定是孫溪和的思想境界太超前,追求的是柏拉圖式的戀愛……
所以,這些時日,他常常是欣喜的,而她常常是迷惑的。
孫溪和這三個月來的表現,牧桑榆都看在眼裡。迷惑歸迷惑,她覺得自己似乎漸漸地被感染了。
他,那麼優秀地一個他,放在現代雖說不是小鮮肉,但絕對是男神級別的吧,居然那麼深刻地喜歡她。已經三十齣頭的牧桑榆,漸漸地有些少女心在蠢蠢欲動了。
如果沒有道德、倫理等足夠強大的理由來阻礙,孫溪和,實在是讓人難以抗拒。
牧桑榆是心動了,可心動了又如何呢?
她只是一隻遊魂野鬼,附身於念珠之上,就連想開口與之交流一二,都得開壇做法用扶乩來折騰。孫溪和又沒有靈目,既看不到她,也聽不到她,對著一串念珠如此魔怔,世人會覺得他瘋了吧?
他才二十八/九的年紀,正應該談一場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娶一位秀外慧中的妻子。與他顏值相配的,靈魂共鳴的,可以一起花間小酌,可以一起焚香奏樂,從此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如果沒有為之心動,牧桑榆估計不會越審視自己越是自卑。他的愛意越濃烈,她的自卑越深沉,九九八十一日臨近,牧桑榆竟然已打定了「裝死」的念頭。
或許不該說「裝死」,她已「死」得夠徹底,她想裝「魂飛魄散」,想裝成永遠都無法恢復神智,永遠都只是一件死物的樣子。
懂得扶乩之術的老道長終於來了,法壇也設好了,香也燃了,咒也念了,裝滿細沙的木盤表面一片平靜,沒有任何聲息。
老道士很疑惑,使出本領又試了一次,還是毫無動靜。孫溪和面色已是慘白,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道長,這是怎麼回事?她……她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沒有恢復?」
老道士還沒有說話,老主持說話了:「不應該啊,她有功德金光在身,魂魄未散,又受滋養,不該如此啊。」
老道士看看孫溪和,再看看老主持,似乎覺得有些面上無光,目光直楞了半晌,忽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來。
老主持驚呼道:「這是……」
老道士哼一聲道:「就是你想的。」
說完小心翼翼極為珍惜地滴了一滴到念珠之上。幾乎是剎那間,念珠便光芒閃爍,持續數息方散。
因為牧桑榆是魂體,所以法壇設在了寺院后的樹林中,這裡本臨近佛寺,罡氣瀰漫,鬼怪妖物都是躲著走的。只是扶乩之術本就是召引神魂的法術,後面老道士所拿出的又是滋養神魂的寶物,兩般作用之下,孫溪和忽然覺得周遭一陣冷意襲來,似有怪風吹至,令人膽寒。
老主持解下袈/裟,往孫溪和身上一披,冷意陡散。接著他口宣一聲佛號,隨即念起佛家真言來,不過數息之下,一切似乎平靜了下來。
老主持示意孫溪和已然無事,接著對那老道士無奈道:「你這毛躁性子看來無悔改之日了,那東西便是要用,也當做些準備才是,無端招來覬覦,你又袖手旁觀。」
老道士似乎很是生氣,轉身就開始收拾東西要走人。孫溪和大急,連忙攔住道:「道長,莫要動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能告知?」
老道聽他一問,更是氣得狠了,臉都脹紅起來。一揮手掃開孫溪和,竟自顧自就走了。
那老主持幾乎忍不住笑了出來,最後強自按捺,抿了抿嘴角道:「孫施主莫急。道長白白損失了寶物,難免心痛。倒也是女施主的造化。」說完轉身對著念珠道,「女施主,如今扶乩是不行了。到底因何緣由你不肯現身,可否與老衲說說你的苦衷。」
老道士的液體一滴下,桑榆便知道是寶物,因為她神魂一顫,舒服得簡直如同飄在雲端跳舞一般,等她漸漸平息下來,只覺得神魂彷彿強大許多,五感敏銳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知道是陰差陽錯地得了場造化,本就想趕緊現身道謝並致歉了,不料那老道士氣憤之下,走得也太快了些,竟然還沒來得及。
此刻老主持發問,牧桑榆當即現身出來,矮身行禮道:「對不住了老禪師,還有那位道長,真是對不起。」
行完禮,桑榆才發現,自己神魂如有實質一般,竟然不再飄了,而是穩穩地站在地上。她一下子更是驚訝起來。
竟平白得了如此寶物,牧桑榆有些不知所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