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理智就像是一根透明的魚線

「呃......也，也不能這麼說......」

村長支支吾吾，最終還是唉聲嘆氣道：「哎......其實就是你說的這樣。但，但也不能說是獻祭。俺們每次都會努力對付那怪物，也沒有特地安排誰去被咬......我們的異能也在不停升級滴嚒，如果哪一次真能把它給徹底消滅咯，不就皆大歡喜咯嘛。」

「所以你們就這樣用人命混日子，在能夠成功消滅掉那個怪物之前，誰被它咬到，就算誰倒霉咯？」楚軒軒犀利總結。

這個問題有點尖銳得扎心了，村長沒有繼續找借口，皺巴著一張臉不再說話。

而秦妙早在痛哭的婦人大喊著自家兒子『怎麼那麼倒霉』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七八分，此時聽村長這樣說，也沒有覺得意外。

因為那婦人口中的「倒霉」，聽起來並不像是經歷什麼意料之外的天災人禍后的驚懼懊悔；反倒像是參與了一個已知的概率事件，被隨機到最差結果后的不甘心。

很明顯，參與戰鬥的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有可能會被怪物咬到，並失去神智，在後續很快被同村的夥伴給打死。而他們的家屬對此也是心知肚明。

而基於剛才村長所說，被怪物咬傷後會無差別攻擊人，還會不吃不喝直到枯竭而亡。秦妙便可推測，或許被同伴『打死』是他們早就商議好的處理方式。除了不想給村裡多添傷亡之外，又何嘗不是希望傷者能在死前少受點罪呢？

雖然秦妙如今已經擁有了足以對抗怪物的能力，但她依然深知弱勢者在末世中所面臨的窘境和其所承擔的風險。

她不會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指責這些村民為什麼這樣罔顧人命，因為她知道這些人確實一直在努力找辦法，現階段也確實是對那怪物束手無策，指責他們也改變不了什麼。

說到底，站在她的位置，任何解決不了實際問題問話對余家村的人而言都不過是『何不食肉糜』罷了。

就像末世之前的互聯網，上面什麼人都有，其中『受害者有罪論』是秦妙最不恥的。

很多人都認為自己有掌控全局的能力，如果換成『自己』肯定能做得更好；但實際上並非如此，真的面臨這種境況的時候，那些只會耍嘴皮子的人多半不會做得更好。

在得知大部分真相之後，秦妙對余家村的印象非但沒有變差，反而變得更好了些。

畢竟他們這種表面看起來很『公平』的方法，或許真的是此等境況下最好的應對之策，也恰恰是這村中人還存有人性的體現。

誰敢說做人沒有一點點私心呢？若是換作自私卑劣的人，恐怕會提議讓村裡的老弱婦孺先去送死。

每當怪物出現，就把沒有異能的弱者捆起來故意送到怪物的面前去被它咬，怪物一樣會在咬到一個人之後退走。

這個方法可以最大限度保證強者的安全。

可余家村的人卻沒有這樣做。

在末世之中，絕大多數弱者是沒有話語權的，更沒有權利享受什麼『公平』，於是這村子里的『相對公平』就顯得尤為珍貴。

思及此，秦妙抬起眸子與村長對視，明知故問道：「為什麼你們選擇聽從天意呢？主動獻祭弱者豈不是更好的方法？」

「噫！那哪兒行呢？」村長一整張臉皺巴起來，大聲道：「大家都是同族啊，俺們怎麼能推著族人去死捏？」

「保護家人是天經地義的事，俺們村裡的漢子沒有孬種！那怪物想傷俺們的父母、女人和孩子，除非俺們這些漢子全都死光了！」

「對！對！」村長身後，有人跟著附和：「打不過怪物，是俺們本事不夠，死不死的就看天意和造化，也沒什麼好丟臉嘞。但要是把老人小孩推到前頭去擋災，豈不是畜生不如？將來下了黃泉，哪兒有臉面見祖宗？」

秦妙聞言微微點頭，『辨善惡』下，她知道他們說這話時真心實意，並沒有說謊或隱瞞。

他們的理由竟真的如此純粹簡單，倒是顯得她思慮太多。

如今只能說這些人因為本性的淳樸，避開了覆滅了結局。

因為秦妙剛才所提出的那個方法，根本就不可行。

設想，如果真的選擇主動『獻祭』弱者，那麼整個村子會變成什麼樣子？

會人人都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變得更強嗎？

絕不可能的。

提升自己哪有詆毀別人來得容易呢？

正如村長所說的，在相對公平的前提下，有人犧牲，只能怨怪老天不給活路、怨怪自己命不好。但在並不公平的情況下，生與死的權利掌握在其他實力更強的人手中，這些人是否還能豁出一切去戰鬥、心安理得去赴死呢？

在潛移默化中，所有村民都會淪為待價而沽的商品，僅以戰鬥力、價值，來衡量其生命。至於人權，是半點沒有的。

在巨大的壓力之下，邏輯會徹底逆轉。理智就像是一條透明魚線，綳到最緊的結局只會是斷掉。

『只要有人比我更弱，就輪不到我去死。』這種想法會佔據大多數人的腦海，在其中一圈又一圈盤旋。

用不了多久，整個村子就會人人自危，陷入自相算計的亂局。

到最後，村裡被怪物咬死的人可能只佔很小一部分，絕大部分會死在自己人手中。

這個邏輯並不是危言聳聽，單看如今的末世就可推測。

自從喪屍爆發之後，又有多少倖存者最終是死在其他倖存者手裡的呢？

「流民基地」里那些被鎖在二樓的女人，「黑骷髏基地」里那些被販賣、宰殺的『肉畜』人、沈沉魚那些用來挖取器官進行『嫁接』的『葯』人......不都是最好的例子？

即使沒有秦妙的干預，那些基地的消失和覆滅也是其必然的結果。

正因如此，秦妙才會對余家村的印象更好。

雖面臨困境，卻團結一致。人人都在努力經營著自己的生活、努力求生，使生存之地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秦妙欣賞這樣的生活態度，故而眾人只見她神色柔和，說出一句余家村的人完全沒想到的一句話：

「這個怪物，我會替你們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