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道清原委
『繼續』
戊瑀等待她慢慢描摹,讀出了這兩個字。
而後,他看見她眼皮微沉,準備放下她的身子,想她聽自己說話不要太過勞累。
可葉漓拒絕了,她緊緊抓住他的手臂,閉了閉眼搖頭,又看向一旁的湯藥。
戊瑀頓了一下,試探地問了出口,「你其實想躺著聽我說話的,對嗎?因為躺下了就會睡著,所以要我一邊喂你喝,一邊聽我講,也能早些恢復,聽我多講一會是嗎?」
葉漓扇了扇長睫,表示他的猜想無錯,甚至超出預期。
「你歷劫成功重返仙界之時,師尊在雪地里發現了我,我原本就魂魄不穩,並不是外界所以為的死而復生,而是師尊用半條命續了我的最後一口氣,才能完完整整存活在這世上,當時我也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說完,戊瑀吹了一調羹,送到她嘴邊。
不知是葯苦,還是觸及他說時眼裡藏匿著濕潤,葉漓是一臉苦澀喝了下去的。
但她也從話里發現了不對勁,按理來說,以師尊是上神的修為換了半條命,理當不會只剩下幾日的時光。
想來,定是遭受奸人所害,促使這般令人痛絕的下場,可會是誰下此毒手呢?
難道……
戊瑀見她陷入思索,繼續調羹上的喂葯,「你想的和我一樣,應該和凡間殺了師父,搗亂我的魂魄,還有玄胡和申冉仙將被參與他的陰謀之中,都是同一個人。」
「就是他趁師尊為我續魂魄,出手傷害,導致師尊功法倒逆遭到反噬,只剩……如今這般元神損裂吊著一口氣,隨時可能離開世上。」
「不過,仙尊為了保下我和那人拚命,使他也重傷,並且留下一個三界八荒永遠也洗不凈的掌印,我此次重返妖界,就是因為要查出師尊拚死留下的證據,抓住那個人,或許玄胡上將背叛仙界的清白,就可以得到洗刷冤屈,為之報仇雪恨!」
「據尤棲探到,那個人的行蹤,曾經過仙妖交界的黍篝谷后消失的,想必一時半會也走不了多遠,只要不出幾日,定能將之抓到。」
一來二去,葉漓已經理清楚,他這次搖身一變繼承妖王之位的目的了,為的,就是要潛伏在他身邊探查消息,畢竟,黍篝谷這個地方,是蛇族出沒的根源地域,歸赫驍所管。
赫驍首當其衝被懷疑,順著這條線去追查,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
想到什麼,葉漓突然有了精神,一把抓過眼前端著還剩半碗湯藥的手腕。
戊瑀怕灑了她一身,急忙雙手扶住碗,「慢點,阿漓你慢點喝!」
「嘶……」湯見底,一碗下肚,葉漓整個五官皺成一團。
縱然寬大的指掌幻出一顆蜜餞,她竟破天荒推開了。
戊瑀錯愕,不知道她為何突然生氣,但來不及細問,嘟囔的臉蛋下,女子纖細的手指,對著自己的胸口,直勾勾惡狠狠地,看著他。
為什麼要刺她心頭?
兩次!還有左肩!
葉漓挪著指尖,是這麼表達她的意思的。
戊瑀莫名覺得她生氣的模樣,有些像小孩般的討喜,可隨即,看到起伏的傷口纏緊了繃帶,便低下了頭,眼睛卻不敢閃開。
他知道,若不是嗓音暫時受損,她估計還有更多他聽了會更加愧疚的話,如灌水般湧出,「狄蓮花需要你的心頭血,才能發揮更大的效果……」
葉漓眯起眼,抱起雙臂,好像在說:「所以你的意思是,捅了我兩箭我反倒還得感激你了?」
戊瑀垂眸,只能繼續解釋,「你只有恨我,才能瞞過赫驍,而且,這樣才,才能發揮血脈至盛的威力,對不起……」
不知所謂,才能狠下決心,恨意能發揮極致,這並不怪他。
其實,在她昏迷這三天里,她迷迷糊糊中聽到,好像是尤棲與他交談的聲音,對話里,全是關於他這個少主要記得用飯,要相信她這個『姑娘』得知真相會原諒自己的,等等很多叮囑與安慰,都重複了不下十遍。
她知道尤棲故意大聲透露給自己聽,難免有些誇張了,但直到,聞到血腥味從袖子里忽近忽遠傳來時,便明白,這是誤解尤棲的良苦用心了。
戊瑀感覺到一雙大眼泛起敏銳,他趕緊站起身,想通過放碗的理由把袖子放低,再用法術屏蔽掉傷口釋放的鐵鏽味。
他轉過身來到床塌桌前,非常懊惱今日過於心急人醒來,前幾日的有條不紊怕是都功虧一簣了,竟然忘記屏障傷口了。
突然,衣角上傳來猛拽,軟綿綿的力道卻抓得異常牢固,抓得他冷汗直冒。
戊瑀深深嘆了口氣,回頭,拂下一臉不高興,跪在塌上的人的手,「我會給你看,你有傷在身,先坐下再說,好不好?」
搖頭,如撥浪鼓,葉漓依舊不肯撒手。
「也罷,看完你就躺下睡,可好?」
葉漓沒有做出回應,只是迫不及待要解開衣襟,察看一番究竟尤棲多次的擔憂。
然而,戊瑀別開身子,耳廓有些微紅,他雖與阿漓情愫尤深,可哪有讓人家姑娘親自動手的道理,故而,自己卸下衣帶,讓人免了擔驚受怕。
可他也只是撩開腹中一角,因為傷口太深了,他不想她擔心。
果然,最怕什麼便來什麼,葉漓已經預想到觸目驚心的畫面,可皮肉上參差不齊的縫口,還滲出血跡,她再往上輕輕避免碰到傷處捲起,但忘記自己身體的極限,手一抖,指尖扎到,染浸了鮮紅。
「嗯……」戊瑀猝不及防,悶哼一顫。
她慌張地彈回手指,眼淚直流,哽咽的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響,只有唇型在描繪她的話意: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弄疼你的!』
戊瑀穿好衣裳,連忙坐下抱住她的後腦勺,與她額際貼額際,安慰道:「不疼!我是嚇到了,比起我為了做足戲騙過赫驍他們拿箭中傷於你,我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這和你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
葉漓眼淚掉得更兇猛,像關不住閘門的水流,苦的鹹的全都傾瀉出來,虧他還安慰她沒關係,狄蓮花能被她吞食,難道沒有他剖肉以身作為引子,她怎會如此順利?
那能壓住她血脈的心臟刺痛,若沒有他塗在箭頭上配好的東西,狄蓮花又怎會心甘情願,為她所用?
淚水在回憶點點滴滴中,一顆,一行,一灘,沾濕了衣襟,彼此的衣裳都難逃倖免。
葉漓是不知何時又進入沉睡的,戊瑀將人放著躺下,亦同樣不知,已燒過糊塗了三日的臉蛋,又再次發熱得彤紅。
可這次,兩人舊情復燃,嫌隙已盡,沒有互憂,燒熱退得透徹,安穩又度過了一日。
直到人歇下,戊瑀才肯安心合門退了出去,可剛轉身,尤棲便迎了上來,「少主,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