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章 午夜歌聲

月如鉤。

姬如風佇立在破廟前，遠遠的望著前方。夜幕中，生死林是黑壓壓的一片。他佇立了很久，誰也不知覺他在想些什麼。孔飛腿也倚在門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遠方，但此時臉上卻不是仇恨，而是一種思念，一種興奮。

孔飛腿道：「你在想什麼？」

姬如風道：「女人。」

孔飛腿笑了，道：「我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也會想女人。」

姬如風看了他一眼，笑道：「現在不想女人了嗎？」

孔飛腿道：「現在，想的最多的卻是生活的意義。」

姬如風不說話了，生活的意義？一個人或早或晚也會被這種沒有真正答案的問題而迷茫一陣，而且，每個時段對於「生活」這兩個字的理解肯定也為一樣。就像小時他非常弱小，經常被人欺負，那時他以為生活的意義就是好好練武，不被別人欺負，能夠成為天下最厲害的大劍豪，讓所有的人都仰慕自己。現在，他果真成了江湖上略有名氣的人，也沒有人欺負他了，可那些虛名只帶給了他一時的滿足，更多的是寂寞。他又開始重新思索生活的意義，可每每想到心煩意亂，卻沒有答案。

姬如風道：「那你覺得，什麼是生活的意義？」

孔飛腿的臉變得肅穆起來，彷彿在面對著一個嚴肅而又偉大的問題。只聽他沉聲說道：「你想不想讓這個世界充滿美好？」

姬如風笑了，他沒想到孔飛腿竟說得這麼大，而且這句話不像是一個江湖俠客說出的，反倒似一個文人墨客的口吻。姬如風從未想過這個世界怎麼樣，他想到只是他自己，他周邊的人怎麼樣。但誰又不想讓自己生活的家園美好呢？姬如風道：「想。」

孔飛腿眼睛閃著光，似乎在鼓舞著他，道：「那就殺掉武林上所有的惡人？」

姬如風道：「哦？惡人，什麼樣的惡人？」

孔飛腿道：「關外的黑蜘蛛、毒蜈蚣，曹蠍子，兩湖三鬼，江南的玉簫子，長白山的獨眼龍等等，這些人無惡不作，逞強欺弱，周邊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這些人一ri不除，百姓們一ri不能安寧，我等既身懷武功，又豈能置身事外？」

孔飛腿說的正氣凜然，姬如風不禁對他肅然起敬，內心也升騰起一股大氣。他接著說道：「黑蜘蛛等人也是江湖中的高手，行事詭異，功夫又夾雜著些歪門邪道，要殺他們，談何容易？恐怕很難辦到。」

孔飛腿臉上的表情突然變了，變得膜拜又尊崇。這種表情跟姬如風在廟裡看到虔誠的人們跪拜神像時的表情一樣。他堅定的說道：「有人可以辦到！」

姬如風剛想再問，突然，夜中傳來滄涼的歌聲——「莫入生死林，一入生死林，屍首立分家！速回！速回！」歌聲凄涼鬼魅，在深夜聽來更是駭人。

姬如風眉一皺，立刻向著歌聲傳來的方向飛身掠去。孔飛腿拐著木拐，竟也飛快的追去。兩人立刻消失在深夜中。

破廟裡的人也立刻跟了出來。劉通叫道：「他nǎinǎi的，沒完了！我非得抓到他！」

宋遠攔住了他，道：「我去，你留下照顧——」他那句話還沒說完，身後的趙護院接著道：「我不用人照顧。」說罷，閃身追了出去。

胡小虎道：「爭什麼爭啊，有姬狐狸追去了，小鬼都跑不掉還怕什麼？」

上官謹道：「對，大家還是留在這裡提高jing惕吧，莫中了什麼調虎離山的鬼計。」

胡小虎道：「調什麼虎，離什麼山，我們這隻有個破廟，把我們調出去了又怎樣？你這成語用的不對！」

上官謹恨不得掐死他，咬牙道：「胡小虎，你不要因為裡面有個『虎』字你就跟我較上勁了，你知不知道一把筷子沒人擰的斷，一根筷子卻容易被折斷！」

胡小虎瞪眼道：「你怎麼又跟筷子扯上關係了，這跟一把筷子一根筷子又有什麼關係？再說你怎麼知道一把筷子沒人擰的斷？說不定我就能擰斷！」

上官謹不說話了，他嘆了口氣，又坐到那塊鵝絨毯子上。

胡小虎道：「你嘆什麼氣，你怎麼不說話了，難道你不信我能將一把筷子擰斷？」

上官謹只覺頭快要炸了。

胡小虎自言自語道：「奇怪，大家怎麼都不說話了，難道你們都不住我能將一把筷子擰斷？」

上官謹恨不得用磚頭拍死自己，他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做的什麼孽，這輩子竟然有這種朋友。他只想大家用那種看白痴的目光看看胡小虎就得了，千萬不要想起來他上官謹是胡小虎的朋友。

唱歌的人是個叫化子，邊唱還習慣xing的用筷子在碗上敲幾下，不過他也似乎知道危險，只唱了幾聲，便撒腿跑了。遠遠的望去，只見一個黑影左拐右拐，時不時用樹木掩護自己，看來對這裡的地形倒是十分熟悉。他拚命跑了一段，回頭望去見剛剛追自己的人已經不見了，大吁一口氣，一顆緊張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誰料剛轉過頭，便結結實實的撞在一個人身上。

姬如風道：「說實話，你唱的歌並不好聽。」

叫花子嚇得立刻癱在地上，手裡的破碗也扔到了一邊，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姬如風道：「誰指使的你？」

叫化子哆哆嗦嗦的說道：「是、是一個人。」

姬如風無奈的笑了，一個人在恐懼時難道連說話也不經過大腦了嗎？姬如風道：「我知道是一個人，他叫什麼，或者長什麼樣子？」

叫化子擦了擦冷汗，道：「他蒙著臉，給了我十兩銀子，只我讓我看到破廟裡有燈光時便唱兩句，唱完就跑。」

姬如風道：「草上的毒是不是你抹的？」

叫化子驚慌的點了點頭。他突然將銀子掏了出來，叩頭道：「大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這銀子就當孝敬您老人家了。」

姬如風嘿嘿笑了兩聲，道：「我很老嗎？」

叫化子一怔，突然左右扇起臉來，罵道：「我這張臭嘴，大俠一點也不老。」

姬如風道：「如果再讓你聽到那人的聲音，你還能分辨出來嗎？」

叫化子想了想，道：「能。」

姬如風道：「那好，我不殺你，不過你得跟我走。」

叫化子一聽，大喜過望，他顫抖的站起來，不過，還沒等他感激的說上幾句話，一張臉突然變得扭曲起來，身子徑直的向前倒去，兩眼暴突，嘴唇發紫。

姬如風回來時，七八雙眼睛一下盯在他身上。

胡小虎一下跳到他面前，道：「人呢？」

姬如風道：「死了。」

胡小虎道：「你殺的？」

姬如風道：「不是，有人殺人滅口，早就給他餵了毒。」

宋遠道：「孔飛腿跟趙護院呢？」

姬如風疑道：「他們也追去了嗎，我根本未看見他們。」

門外響起木杖擊地沉悶的聲音，孔飛腿一瘸一瘸的走了過來。邁到門檻時，一不小心踉蹌一下，差點摔到地上，姬如風眼疾手快，急忙將他扶起，又將木杖放到他手裡。孔飛腿朝他點了點頭，略帶自嘲的說道：「兩條腿果然比一條腿好用，我出去時已經不見你們身影了。怎麼樣，追到了沒有？」

姬如風也苦笑道：「追是追到了，可人已經死了。」

孔飛腿似乎並不驚訝，只是深深嘆了口氣。

宋遠焦急道：「孔大哥可看到趙護院了？」

孔飛腿似乎吃了一驚，道：「怎麼，他還沒回來？」

宋遠點了點頭，屋裡一下沉默了，連孔飛腿這個腿腳不好的人現在都已經回來了，趙護院竟還沒有回來。

劉通道：「我去找！」

宋遠道：「不必了。」他望著門外的月夜，道：「該回來的人肯定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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