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層浪起
梁儲的乞休疏就像一顆投入平靜小池塘中的小石子一般,瞬間激起了陣陣漣漪,並以極快的速度在整個京師之中傳播開來。
這一消息猶如一陣風暴,迅速席捲了每一個角落,引起了京城百官中的廣泛關注和熱議。眾多官員紛紛猜測著梁儲乞休背後的原因,各種傳聞和猜測不脛而走,一時間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這個看似普通的乞休疏,卻在京師的大舞台上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讓帝國中心的輿論都陷入了一種緊張而又期待的氛圍之中。
這幾日朱厚照也是極度鬱悶,雖說經常有官員上書彈劾梁儲,但若放在以前,朱厚照看看也就過去了,現在他感覺這奏疏極度刺眼。
此時的乾清宮中,氣氛明顯感覺不正常,眾人感覺宮殿內反而更加陰冷。
朱厚照憤怒地將一本奏章狠狠地摔在地上,咆哮道:「有給事中張九敘等人一起彈劾梁先生,說梁先生結納權奸,持祿固寵。」說話間,朱厚照的目光如鷹隼般緊緊盯著內閣中的眾人,除了梁儲之外,其餘三人都不禁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梁骨上升起。
「哼!梁先生年事已高,乞休回鄉,這本是人之常情,這些傢伙卻算錯了賬!打錯了算盤!」
楊廷和聽到這話,心中大為震驚,連忙勸解道:「陛下請息怒,六科和御史確實有風聞言事之責,他們說的不對,但陛下只需下旨駁斥他們便可。」
此時此刻,朱厚照的怒火併未平息,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威嚴與決斷:「朕絕不容忍這種無端指責抹黑忠臣的行為!梁先生一生兢兢業業,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豈能讓這群小人輕易詆毀?」
楊廷和此刻又感覺原先的正德皇帝又回來了,忙勸道:「陛下,梁閣老之功群臣有目共睹,何必為這些人而大動肝火?」
其他人只能低頭默不作聲,噤若寒蟬,生怕說錯一句話引火上身。
朱厚照卻冷笑道:「楊先生不必為他們這些人開脫,他們的算盤無非是想試探我是否和內閣疏離逼得梁先生要走,還有嘛邀名而已。既然如此我樂意奉陪。」
朱厚照的憤怒不僅沒有絲毫減弱,反而像在熊熊烈火中潑灑燃油一般,愈發熾烈燃燒起來。
他深深地感到,自己對於朝廷局勢的掌控遠不如預期那般得心應手。此外,自從穿越至此,那顆一直被壓抑著的心靈,此刻也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湧澎湃,以一種極其激烈的姿態徹底爆發出來。
「蘇進!」朱厚照喊著蘇進的名字,聲音都有些尖銳了。
「奴婢在。」蘇進一個激靈趕忙答應。
「東廠派人把他們都抓起來!去給我審!除了他們幾個還都有誰!誰是主謀,誰在串聯!」
蘇進聽到這個命令想哭的心都有了,內閣都還在呢,他敢現在去抓人嗎?要是以前劉瑾在時估計劉瑾敢,可是他死了啊,墳頭草估計比他都高!但是他不敢不答應:「奴婢遵旨。」嘴上答應著,身子卻沒動,而是向後瞥了一眼內閣的人。
梁儲見此不是辦法忙的下跪說道:「陛下,萬萬不可如此啊。否則臣在朝中無立足之地了。」
開什麼玩笑,如果因為自己被彈劾了一下,皇帝就要乾死彈劾的這些人,自己還怎麼平穩的退休落地,不用說這些官員的親人,就是這些彈劾的人的同科、朋友不敢去弄死皇帝,收拾他這個退休的老頭還是綽綽有餘的。
楊廷和等人見此也忙跪下勸解皇帝不要這樣做。
朱厚照連忙讓太監們將內閣眾人一一扶起,並大聲說道:「朕並非有意要懲處他們,實在是這些老先生們教導朕、輔助朕已有多年,功績赫赫,更是我大明的重臣,豈能容忍那些宵小之輩肆意欺凌!」
楊廷和與梁儲等人聽聞此言,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暖流,感動不已,感動的同時又叫苦不迭。
只聽得朱厚照緊接著又說道:「若今日不能剎住這股歪風邪氣,日後恐怕會愈演愈烈,如何了得!」
楊廷和聞言,趕忙勸慰道:「陛下對臣子們的愛護之情,微臣等人心知肚明。陛下只需下旨嚴斥即可,切不可輕易興起大獄,嚴懲幾人啊。」
他深知,一旦皇帝大興牢獄之事,勢必會引起朝局動蕩,對國家穩定不利。因此,他極力勸阻朱厚照不要採取過於激烈的手段。
朱厚照聞言說道:「他們就是在針對我!」
內閣幾人心中又是一驚,感覺一個鎚子敲在自己的心臟上。
還未平復心情,只聽到皇帝接著說道:「朕已御極一十六哉,前日和夏言說卿已四十,我也三十了,但朕卻是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人了。自從這次大病以後,我想著這也不是辦法,於是就和幾個先生商談慢慢改變,我何嘗不想做個仁君,只是這些小人心思太壞,國家大事就壞在這些人手上!」
內閣幾人心中大駭,皇帝疑心太重了,這不過是一次彈劾而已。
楊廷和安慰道:「陛下,何必與這幾人置氣。臣等下去和他們談談,讓他們寫個認罪的奏疏或者撤回彈劾的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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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越想越氣,越說越氣,擺擺手否決了內閣的意見說道:「朕來做惡人。」
對著一直跪在那裡的蘇進說道:「你這奴婢,還跪在這裡幹什麼!」
蘇進進退不得,匍匐在大殿內說道:「奴婢這就去,奴婢這就去。」說著就要站起身出去拿人。
「慢著!」楊廷和制止蘇進,轉身對朱厚照說道:「陛下,千萬不要這樣做啊,自您聖體康健以來,朝政逐漸平穩,如果東廠出去拿人,群臣只會質疑陛下的言辭是否真實,況且這樣做,也會使六科、御史不服。」
「哈哈哈哈……」朱厚照聞言笑了起來。楊廷和幾人聽著朱厚照的笑聲感覺十分怪異,因為他們不知道朱厚照為什麼會突然發笑。他們互相對視一眼,心中都充滿了疑惑。
朱厚照的笑聲回蕩在宮殿之中,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治人、用人,唯朕一人而已,有什麼不服。」
朱厚照走下御階,來到楊廷和等人身邊,接著說道:「他們想沽名,博得一個直臣的名聲,好升官發財。朕偏不如他們的易。」
順手制止了楊廷和等人的勸諫。只見他在御案上便寫便念:「朕聞民性於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師教之,君食之。非教不知生之族也,故一事之。尋常百姓家尚且尊師重教,何況朕哉!梁先生是教導過朕的先生,他為人和氣謙德、雅量大度,故而聞謗不辯,想不到竟致謗言日積,招惹是非。朕幾次不理睬,實乃梁先生諫言回護爾等。爾等賴梁先生品德以自庇,今復反操戈向梁先生,此等行為是聖人所教也?聖人之言行,豈容爾等作踐?今收到張九敘等人的奏章,朕實不能忍。著即刻鎖拿,交部議罪。」
對著蘇進說道:「蘇進,你親自去傳旨,讓他們的同僚一起聽聽,告訴他們,想在我手上邀名,就看自己的神通如何了。」
蘇進說道:「是,奴婢這就去。」
只見楊廷和再次勸道:「陛下,如此處罰,太重了。」
蔣冕、毛紀、梁儲也都勸諫道:「請陛下三思。」
朱厚照聞言嘆了一口氣著手就將「即刻鎖拿」四字劃去,讓司禮監重新謄寫。
眾人聞言心中都長舒了一口氣,這是最好的結果了,內閣幾人知道過猶不及,不能再勸了。
而且楊廷和與蔣冕、毛紀三人聽聞聖旨后,心中激動不已,眼角漸漸濕潤起來。他們深知這道聖旨背後所蘊含的深意和期望,同時也感受到了皇帝對自己的信任和重視。
然而,梁儲的反應卻更為激烈。他泣不成聲地說道:「臣已經年邁體弱,常常思考著不能再繼續輔佐陛下而深感愧疚。如今聽到陛下這樣的言論,臣就算明天就離開人世,也沒有任何遺憾了。」
梁儲內心深深明白,皇帝給予他的評價不僅是高度讚揚,更是一種公正客觀的認可。這份肯定讓他覺得自己多年來的努力和付出都得到了應有的回報。同時,皇帝對他的關懷和愛護之情也讓他心生感激,他知道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朱厚照聞言,連忙擺了擺手,笑著說道:「先生莫要如此說,朕一直都記得先生的辛勞付出。」他的目光掃過楊廷和、蔣冕、毛紀三人,眼中滿是感慨之色。
楊廷和等人微微頷首,表示理解皇上的心情。他們知道,朱厚照雖然有時候行為有些任性,但內心深處還是非常重視他們這些臣子的意見和建議的。
此時,朱厚照接著說道:「朕明白,先生們都是為了國家和百姓著想。雖然有時候朕可能會有不同的看法,但這並不代表朕不尊重你們的意見。」
楊廷和等人聽后,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他們知道,朱厚照這次是真的聽進去了他們的話。
魏彬立於一旁心裡想道:「陛下這下拉住了內閣的心了吧。」
蘇進接到旨意很快親自前去傳旨,張九敘等人已在門外等候,蘇進掃了他們一眼,冷哼了一聲,說道:「有上諭,眾人接旨。」
張九敘等人便跪下說道:「臣等接旨。」
蘇進清了清嗓子將上諭念了一遍。
眾人跪在地上戰戰兢兢不敢相信,本來就是一個彈劾,沒想到處罰卻那麼重。
張九敘說道:「我等行祖宗之法,風言聞奏,陛下何故罷黜我等,我等不服。」說著便站了起來,其他官員也頭鐵的站了起來,蘇進一看如此,心中也有些惱怒:「這是不給我面子,如果讓萬歲爺知道他們抗旨,他們頂多是再挨頓板子,我估計也會被發配南京!」
「爾等要抗旨不成嗎?」
「非我等抗旨,陛下豈能阻塞言路!我等要面聖。」
「你們已經沒有了官身,面什麼聖?」
「輪不到你說。」張九敘懟蘇進道。
蘇進大怒道:「好好好,輪不到我說,那我就不說話了,來人!」
身後一眾小太監上前一步應道:「在。」
蘇進說道:「他們要抗旨、闖宮,你去到宮裡告訴萬歲爺,你去東廠叫一些番子來,你們把著門不要放一個人進去,否則立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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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蘇進的安排,幾個小太監立馬兵分三路開始安排。
張九敘有些後悔了,他們原本想著估計皇帝就是駁斥他們一下,沒想到皇帝竟然說出「朕有生之日爾等不必出來做官了」這句話。
其實這些官員心裏面對內閣幾人是既羨慕又嫉妒,皇帝這麼做不怕天下悠悠眾口嗎?可是皇帝為了內閣這幾個人就是不怕。
不多時,一群東廠的番子便來,各個手持棍棒,眾官員見此,心裡惶恐至極,有些人已經要打退堂鼓了。
蘇進上前一步說道:「我再問你們,你們遵聖諭么?」
張九敘本來內心有些害怕,但是看見蘇進的嘴臉,嘴上說道:「蘇公公,你想效仿劉瑾嗎?」
蘇進一愣,說道:「你們竟然在這裡顛倒黑白!」
這時內閣幾人氣喘吁吁的一路小跑了過來,楊廷和呵斥道:「你們要做什麼?」
張九敘直接頂了回去說道:「楊閣老難道沒看見嗎?」
梁儲上前勸解道:「有什麼回去寫個奏章申明,不要在宮裡鬧。」
張九敘說道:「謝過梁閣老的好意,我等只想面見陛下。」
楊廷和見他們這樣說道:「請各位今日先回去吧。」
眾人怎肯回去,一封奏章,官祿功名都沒了,他們怎麼肯回去。
內閣眾人見勸不動這些人,也頗為無奈,這時蘇進卻上前一步說道:「你們還是回去趕緊寫奏章自辯吧。」
蘇進本來是好心,但是這話卻說的不是時候,正在這時,魏彬也來了,只見魏彬說道:「諸位請回吧,陛下說了,他誰都不見,如果你們要闖宮,錦衣衛、東廠就在。陛下還說了,太祖高皇帝賦予你們風聞言事的權利,是讓你們檢舉不法的,不是讓你們無端攻擊的。」
張九敘見此還要再說話,卻見魏彬制止了他,魏彬說道:「陛下旨意中,交部議罪的是彈劾梁閣老的,與你們何干?你們在結黨嗎?」
其他人氣焰頓時消了一半,楊廷和趕緊上前勸道:「其他官員都回去各自辦差。」
眾人便漸漸散去,這時就剩兩三人,正是彈劾梁儲的幾人,楊廷和見此搖了搖頭,其他人也都不作聲。
張九敘卻捂臉大哭道:「何至於此。」
眾人皆嘆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