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桂見山(2)
桂萼聞言心中忐忑了起來,皇帝這是在表明自己做錯了。卻聽到皇帝接著道:「何謂不敢為天下先,事無不事,功無不功,而議必蓋世,欲無處大官,其可得乎?處大官之謂為成事長。是以故曰:「『不敢為天下先,故能為成事長。』如今不求有功,只求無過,凡事每每稱之不敢為天下先,此謬誤,朕不取。」
桂萼道:「陛下聖明。」
朱厚照道:「卿接著說與朕聽。」
桂萼道:「是。」
只見桂萼再略微躬身道:「陛下憂勞小民,此誠社稷之福,然有司法不振,而農民逃竄無方,以致強者為盜,弱者流竄,地方不能彈壓,使朝廷歲歲征討,府縣無銀糧,遣太倉年年賑濟,使國家不得田租以資使用用,而耗費公帑,動輒百萬,怎不兩失?」
朱厚照聞言道:「道理如此,所以卿言清丈田畝,核定戶口,概以田租資國用,蘇民困,足國用。這是個善法,具體區畫是何?」
桂萼道:「啟奏陛下,有人要有田,此田方生財。若官府之中結有無礙余銀,本縣將錢、糧等物解送至府,但不科派於民,乃使本鄉優免之戶,補充田租差額,如此逃民開始漸漸歸鄉。當時有本縣鄉官為御史者,王濟告訴臣:里甲之制,官銀不免,使民出逃都是經常有之,問臣何苦如此。臣答,你為本鄉士大夫,和你一樣從朝廷回鄉的人,皆朝廷按律優免人戶,所以使爾等補充田租,作為那些困苦而無處申訴的百姓的表率,並非我不知此中之苦,於是那年結算該縣官銀有萬有餘兩,后臣遷成安縣,仍是本縣各里出辦里甲銀盡為除免。於是逃民歸農。終使鄉里漸充實,本縣差役也有人做了。」
朱厚照聞言道:「卿果為實幹之臣。」
桂萼道:「臣只是賴天恩,不敢居功。」
朱厚照又問道:「只是可恨,未成定法。」
桂萼道:「臣曾經上書建言請減百姓身壯者之丁錢,所缺官銀者,應遣有司衙門追繳在任的、不在任官的贓物,用以補充國用,正是因為法尚未立,乃不得已,做救時之急。」
朱厚照聞言心中恍然間想起以前看電視劇里,不就有這個片段追繳欠款?
朱厚照笑道:「今日得聞,朕當會議定之,頒行全國。」
桂萼聞言心中大驚,也不顧群臣禮儀,立馬勸道:「陛下稍安勿躁。」
朱厚照聞言不解道:「怎麼?」
桂萼勸道:「陛下,剛剛陛下言南北田丁不同,臣只是粗言以對,乞陛下容臣細細道來。」
朱厚照頷首道:「但說無妨。」
桂萼道:「是,國朝有一隱疾,正是南北田丁錢糧不均之疾。」
朱厚照聞言正襟危坐道:「卿詳細說與朕聽。」
桂萼道:「伏惟我朝太祖高皇帝草創國家,始建制度,而定賦役之制。北方之田,分有屯田、社田之別。如北直隸、河南、山東等轄下府縣,為社田分里甲,如江西、湖廣等處府縣,卻以村田分里甲,乃是因北方歷朝戰亂之地,太祖思之,民少地多,故而遷山西、陝西等處無田之民分屯其田,是以屯分里甲。當時是民屯新田,只是所耕畝田甚是狹小。而社民田畝甚是廣大。北方百姓所甚怨恨不均者,乃屯田小,社田廣。」
朱厚照聽著見桂萼說了那麼多,連忙賜茶。
桂萼謝恩,吃了口茶接著道:「南方百姓所怨恨者,乃是所繳糧稅輕重不一之故。天子代天牧民,分土使民耕種,民則繳納稅糧,本應科則如一。然因歷朝改革,卻使田土雖同,但科則不一,且各省轄下各州縣都有抄沒之產。朝廷追收抄沒江南籍冊之時,卻將民間所收客作田租為糧,稱之謂官糧,等到轉賣多年,已經無復辯驗,以至繳納糧重,百姓盡逃。獨累里甲包納。」
朱厚照聞言道:「所以,當今朝廷隱患乃北方官豪之家,想獨享田多之利,不肯為屯田百姓分擔繳納糧稅;南方官豪之家,想獨出輕則之糧,不肯為里甲百姓均攤徭役之苦。」
桂萼道:「誠如陛下所言,當初浙江丈田,陛下遣英國公、現戶部尚書秦金,左僉都御史夏言,放得丈田,臣聞張璁在夏邑丈田屢有艱辛,惟陛下視人有明,方得漸成。可見若均量田畝,不免上下夤緣,多方阻礙。」
朱厚照聞言道:「卿如今暫管順天府,丈量田畝,艱難更多。」
是啊,北直隸遍地勛貴、勛戚,更何況順天府?沒見建昌侯和慶雲侯的官司都鬧到了御前。
桂萼道:「天下事本有難易之分,然為之則易,不為則難,臣願為國行順天府均平之法。」
朱厚照聞言頗為感慨,道:「若遂卿願,也遂朕願」
桂萼聞言頗為動容,心中不免感慨,面前這大明天子,反省的雖晚,但是總賴是反省了。於是道:「臣幸陛下拔擢,委任臣治北直隸之成安縣,將屯田、社田,俱均量其畝,一併科差。臣之法只行成安縣,然該府八縣皆效臣之行。至今北直隸、河南、山東附近各府縣,亦想取臣之法於推廣己府。然而人有心,官豪無意,終不如成安縣,今陛下又委任臣暫管順天府,臣豈能不儘力為之?」
朱厚照也道:「卿有何委屈,可直書與朕。」說著站起身來,從身側一處柜子里取一匣遞與桂萼。
桂萼見此趕忙雙手接著。
朱厚照道:「君不密失臣,朕將此匣交給卿,不僅卿身邊之事可盡書,但有民間趣事、府縣故事,俱說與朕聽。往來信件,惟朕與卿知之,他人概莫能聞。」
桂萼見此跪下道:「臣謝陛下。」心中心激動萬分。
朱厚照道:「政府這裡,卿可有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