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宮(3)
司禮監的值房裡面此時一片安靜,眾多太監們都沉默不語,彷彿時間都已經停滯了一般。
而在這片沉默之中,坐在主位上的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魏彬。他面容嚴肅,眼神犀利,面對著以前和他不相上下的司禮監成員必須透露出一股威嚴之氣。
在他身旁,則分別坐著張雄、張永、陳敬和蘇進等幾位太監。他們都是司禮監中的重要人物,各自負責著不同的事務,但此刻卻都默默地注視著前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
整個房間里瀰漫著一種緊張而壓抑的氣氛,沒有人敢輕易打破這份寧靜。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疑惑和不安,不知道皇帝聖體痊癒後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本來與內閣劍拔弩張惶惶不可終日的太監剛輕鬆了一刻,聽說皇帝去了太后那裡后,並未回豹房,而是直接去了內閣。且到現在都沒召他們,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陳敬與蘇進剛入司禮監沒幾年,二人眼觀鼻子,一聲不吭。張永則悠哉品茶,魏彬閉目不作聲,只有張雄異常緊張。一會兒,魏彬閉著眼忽然說到:「萬歲爺聖體康健比什麼都好,今兒個難得的人那麼齊,不妨就說說吧。」
張永是老資格了,「八虎」之一,劉瑾在時都不怕,而且一直簡在帝心,就是因為他懂軍事,會謀划。他不作聲,清了清嗓子仍是喝茶。
張雄作為司禮監在豹房的代表,與御馬太監張忠、東廠太監張銳號稱「三張。」一直在豹房侍候。他一邊端起茶碗喝起茶來,一邊用眼睛偷瞄眾人。
陳敬與蘇進二人仍是不作聲,看不出什麼心思。
「既如此,那就不說了。」魏彬見眾人並不說話,也不惱,接著說到:「萬歲爺身體康健比什麼都好,陳公公和蘇公公這幾日也辛苦了。御用監這邊還是要勞煩張公公多擔待些,既然萬歲爺回宮了,看看主子們都需要什麼,就置辦什麼。」
「豈敢說辛苦,都是我們這些奴婢們應做的。」陳敬與蘇進說道。
張永放下茶杯說道:「陳公公與蘇公公說的對,都是應做的,魏公公何必那麼客氣。」想了一下接著說到:「我們都是萬歲爺的奴婢,魏公公剛剛說的對,萬歲爺身體康健比什麼都好。」
張雄見此也說道;「是極,是極。」
正說著,來了一個小太監進來稟告,說陛下回乾清宮了,讓司禮監將近兩日批紅拿過去。
眾人一聽心下又是大驚,魏彬、張永、陳敬、蘇進等還好,只有張雄撫手頓足道:「太突然了!」
眾人聞得此言紛紛皺眉,卻不理他。
魏彬起身說:「諸位將今日批紅各自拿好,我們一同去乾清宮覲見。」唯獨張雄惶恐不安,但也只得照做。
張永瞧見張雄的表現,心裡不免鄙夷,但是也沒做聲。張雄心裡實在心亂如麻,走到陳敬跟前悄聲說到:「陳公公,您是了解我的,我這人從未招惹其他人,想來奉行的是與人為善。您給我交待實話,萬歲爺有何打算。不知為何,我從今天早上開始心裡就異常悶悶。」
「你多慮了。」陳敬安慰道,「張公公,你糊塗了,外面怎麼鬧你是替司禮監當差啊。」
張雄聽罷,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眼神中雖仍是緊張流之色,但較剛才已是平穩許多。
他沉默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心中原本緊繃的那根弦,此刻稍稍放鬆了一些,彷彿一塊沉重的石頭落地,讓他感到略微安心。
乾清宮建於永樂十八年,黃琉璃瓦重檐廡殿頂,底座是漢白玉石,正德九年毀於大火。后又重建,乾清宮建築規模為內廷之首,暖閣9間,分上下兩層。
其實自永樂后,明朝歷代皇帝中大部分皇帝都是在此辦公、居住的。有兩個皇帝例外一個正德,一個是嘉靖。正德沒多久就搬出宮外到豹房去辦公了,嘉靖則是胡搞差點被宮女勒死就搬到西苑了。
朱厚照在殿內,看著「敬天法祖」的牌匾,心裡有是別樣滋味。自己內心中的恐懼稍稍減退了一下,受過後世教育的他明白「槍杆子里出政權」的重要意義,這一刻也理解為什麼朱厚照封自己為「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封自己「鎮國公」,叫自己「朱壽」了。
正德皇帝想如太宗、宣宗皇帝一般掌握軍權,將「槍杆子」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可是自己是一個長於深宮的太子,年紀輕輕登基,那時他才十五歲。
他和那些久經宦海的文官,還有那些盤根錯節的武官相比,稚嫩是文武百官對他的第一印象。
但是他還是通過自己的方式獲取了軍權,卻在剛有作為時病重不起,駕崩而去。
如果原來的正德皇帝活的時間久一些會發生什麼他不知道,但是現在的朱厚照有自己的打算了。
一會兒,劉全忠進來說:「稟萬歲爺,司禮監等人在殿外候旨。」
「傳。」朱厚照仍是站在殿中,他還不敢坐在那個龍椅上。
司禮監眾人進入殿內,見皇帝只是站在殿中央,背對著他們,心中又是緊張了起來。眾人一併跪下磕頭道:「奴婢魏彬(張永、谷大用、張雄、蘇進、陳敬)恭請主子聖安。」
「起來吧。」朱厚照在他們跪下行禮時轉過身說道。
司禮監眾人站起立定后,一個個垂手躬身等候皇帝說話。
其實朱厚照還未想好該如何面對他們,準確的說自己是否要按照歷史原有的時間線將他們都處置了。
司禮監眾人額頭已滲出汗珠,眾人心裡猜不出皇帝要幹什麼,獲取不到一絲絲的信息。
張雄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然後像一條狗一樣趴在地上,激動地說道:「萬歲爺聖體康健,這實在是國家之福、萬民之幸啊!奴婢們聽聞這個消息后,都為主子萬歲感到高興。今年初,主子萬歲龍體欠安之時,奴婢們心急如焚,四處尋找名醫良藥,恨不得都替主子萬歲得病受苦。」
「如今,幸賴祖宗保佑,萬歲爺您終於康復如初,此乃我朝之大幸也!」說到這裡,張雄已經泣不成聲,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繼續說道:「萬歲爺洪福齊天,定能長命百歲!」
「萬歲爺大病痊癒……奴婢…奴婢。」話未說完便輕聲哭泣起來。
魏彬說到:「張公公,今兒個是萬歲爺大喜的日子,你哭個什麼!」
張雄趕緊擦淚:「奴婢是…是…喜極而泣,替萬歲爺高興的。」
朱厚照轉身看著他們,眾太監看見皇帝轉身立刻躬身。「是表演的,還是真情表露,我還不知道。」朱厚照心想。
看著他們朱厚照內心極為糾結,一方面他們是正德皇帝信任的太監,但是在史書中名聲卻都不太好。另一方面現在自己也暫時不能離開他們,相反還要倚重他們。
朱厚照緩緩地說道:「朕醒來這段時間以來,看了一些的奏章,大部分是彈劾你們這些奴婢在外面背著朕胡作非為的。」
朱厚照掃了一眼眾人,除了張雄低聲抽泣,其他人並無反應,於是接著說道:「起初,朕根本不相信這些所謂的彈劾之詞,但自從朕這次大病初癒之後,便開始思考起很多以前不曾想過的問題。漸漸地,朕意識到,這些事情恐怕並不是毫無根據的謠言,而是確有其事。」
朱厚照看著頗為無奈,司禮監眾人聽聞皇帝的話語內心極為震動,不知道接下來皇帝要說什麼,怎麼處置他們。只聽到朱厚照接著說道:「然而,朕既然已經說過,過去的一切都是朕的過錯導致的,那麼朕也就不會再去追究你們的責任了。」
眾人聞言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朱厚照看著他們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接著說道:「希望你們從今往後能夠在外面恭敬謹慎、遵紀守法,千萬不要給那些御史們留下任何把柄。」
頓了一下,朱厚照覺得雖然放過他們,但是還要打個預防針比較好,嚴肅地說道:「朕選擇相信你們一次,希望你們不要辜負朕的信任!如果再有下一次,朕絕對不會輕饒!。」
「奴婢謹遵聖命。」司禮監眾人立刻答應道。
接著朱厚照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們是天家奴婢,在外卻代表天家啊。」
魏彬說道:「萬歲爺,奴婢們今後一定改過從善,謹言慎行,不能丟了萬歲爺的臉面。」
朱厚照聞言點點頭說道:「希望你們今天記著朕說的話。」
朱厚照知道過猶不及,不能逼他們太狠。以防他們做些什麼事情出來。
都說皇帝對太監擁有絕對生殺大權,但是畢竟都是關係相近之人,為了自己的安全怎麼能隨意折殺這群人呢?
朱厚照又問:「錢寧還安否?」朱厚照決定殺雞儆猴,那麼已經被正德皇帝關進詔獄的錢寧是最好的選擇。
幾個太監相互間用眼神快速地交流著,似乎在傳遞著某種信息或者達成某種默契。
張永向前邁出一步,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陛下,他身體近來不大好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恭敬,帶著一絲謙卑和惶恐之意。彷彿生怕自己的回答會引起皇帝的不滿或者懷疑。同時,他偷偷觀察著皇帝的表情,試圖從其細微的變化中捕捉到一些端倪。
朱厚照聞言不再言語,只是擺了擺手。
眾人見此知道皇帝讓他們退出去,便依次躬身退出殿外。行至殿外,張雄問張永:「錢寧不是還好好的么?」
張永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他轉過頭,目光銳利地看著對方,緩緩說道:「你可曾聽聞過太宗朝時期平安的故事?」
張雄聽到張永這樣說,心中不禁一震。他當然知道平安這個人,但此時此刻,他心中似乎明白張永為何會提及此人。他沉默不語,靜靜地等待著張永繼續說下去。
張永似乎看穿了張雄的心思,他微微一笑,接著說道:「平安是建庶人的大將,靖難時一直效力南軍。但是太宗皇帝賞識他,永樂元年被封北平都指揮使,但此人不會藏拙謀身啊,永樂七年太宗皇帝對著錦衣衛指揮使紀綱說道:『平保兒尚在耶?』於是平安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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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張永的語氣變得沉重起來,他看著張雄,眼中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之色。
接著說道「他錢寧一個被關在詔獄等待處死的人何德何能還讓萬歲爺記掛著他。」
張銳本想說什麼卻聞張永低沉的聲音:「他比劉瑾如何?主子萬歲爺是要的是乾綱獨斷!」
張雄聽了張永的話,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明白了張永說的話了。他對張永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懂了。
隨後,張永拍了拍張雄的肩膀,說道:「我們這些做奴婢的最主要的是伺候好主子,但是也要知道那些該做那些不該做。」說完,他轉身離去,留下張雄站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到下午時,朱厚照讓劉全忠去皇后坤寧宮傳旨說今日因國事繁忙,有些乏了不去坤寧宮用膳了。待劉全忠返回,朱厚照問起皇后如何,劉全忠說:「皇后聽聞后,只說國事雖然繁忙,但陛下更需要注意保養好自己的身體。」朱厚照聽聞,微微頷首。
然而,朱厚照心中卻不禁暗自思索起來。他本想親自前往坤寧宮,但一想到自己「初來乍到」便摸進正德皇帝皇后的寢宮,似乎有些不妥的。
一會兒,朱厚照拿起一個奏章上面寫著彈劾張銳的內容,心中有了盤算。既然決定要殺雞儆猴,他感覺錢寧這隻雞威力還不夠,想著便有了主意,於是自己親自拿著御筆寫下硃批:「張銳敗壞國法,著即處死無論。」就這樣正德朝一個權宦就消失在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