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 橙子布丁與椰香橙子糕
奚午蔓的房間有很好的視野,她在窗前架了相機三腳架,拍月與遠山與偶或的飛鳥。
司機敲開她房間的門,為她送來夜宵,一碗橙子布丁和一盤椰香橙子糕。
「看你吃晚飯的時候都沒怎麼吃東西。」司機把瓷碗和瓷盤放在床頭櫃,坐到床尾的小凳子上,看著奚午蔓的背影,「你嘗嘗唄,我今天下午學的。」
晚餐沒怎麼吃,奚午蔓確實餓了。
她把鏡頭對準月亮,打開視頻拍攝,慢悠悠踱到床邊,端起裝布丁的碗,又踱回窗邊。
「怎麼樣?好不好吃?」司機偏著腦袋看她,試圖看見她的臉。
但從司機的角度看,她的臉完全被披散的髮絲遮住。
「很難吃嗎?」司機有點自我懷疑,「你為什麼不說話?」
「能吃。」奚午蔓給出評價。
「什麼嘛。」司機雙手撐著臉蛋。
奚午蔓沒再說話,吃完布丁,又吃椰香橙子糕。
她完全沒注意食物的口感與味道,只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吃。
她在想別的事。
司機端著空盤離開,門被輕輕帶上,奚午蔓雙手撐在窗檯,聽寒風裡的聲音。
A大的學生和教授都是兩人一間房,奚午蔓和她的司機是一人一間。這大概是奚午承的安排。
奚午蔓的房間也隱約響起談笑聲,那來自外面,不知道具體從哪個方向傳來。
她聽不清他們具體在談什麼,只聽清肆意的大笑。
有人在唱歌,歌聲與笑聲來自不同的方位,似乎是從遠處的山林里傳來的。
她不知道這邊是否有唱山歌求愛的習俗,但她想,也許有個少年在夜晚為心愛的姑娘而高聲歌唱,他心愛的姑娘坐在窗邊靜靜地聽,說不準還會低聲和唱。
他們對著虛空,想念彼此的容顏。
黑暗中閃現著手電筒的燈光,談笑聲越發近了,一群人從林子里穿出來,站到路燈下時,紛紛關了電筒。
十好幾個人中,奚午蔓一眼就看見那個高高瘦瘦的男生,穿著黑色羽絨服,白皙的臉頰上,笑容奪目得過分。
她只看他比較眼熟,雖然她依舊不記得他的姓名。
她的視線不自覺隨他而移轉,他突然抬頭,正好與她對視。
只一秒,他移開視線,同大家一樣說著「再見」,與一個男生肩並肩,往東走向他們住的樓房。
夜色是一片大海,風聲遮掩浪潮。
她回過神的時候,相機正提示電量過低。
她關掉相機,取出電池充電,沒有裝上新的電池,轉身進到浴室。
熱水從上往下,水汽很快朦朧了玻璃與鏡面。
她強迫自己冷靜,卻更清楚地了解自己的想法。
唇舌間殘餘香橙的味道,她蹲身緊緊抱住自己。
天還沒亮,她就衣著整潔地坐在了窗邊。
她在等天明。
她忘了問餐廳幾點供餐,好在,司機會來叫她。
天邊剛剛撐出一小片灰白,司機就敲響了門。
「昨晚睡得怎麼樣?」司機問她。
說實話,她睡得並不好,幾乎整晚都沒睡著。認床是一層,更主要的原因在於心底的躁動,那令她不安。
但她不想告訴司機,只應了聲:「嗯。」
「我今天早上起來,做了橙子布丁和椰香橙子糕的改良版。」司機跟在她身旁,語氣輕快,帶著得意的笑音。
奚午蔓本來不想吃,但看著餐廳的早餐,更沒什麼食慾,還是選了司機一大早起來做的布丁和糕點。
她沒有和A大的教授學生們待在餐廳,而是坐到奚午承為她安排的車上。
她吃著改良版椰香橙子糕,卻想不起來昨晚的味道。
等到A大的吃完飯,一輛黃色麵包車在奚午蔓車旁停了一下。
麵包車後座的車窗降下,一個短頭髮的女生對奚午蔓的司機說:「我們走前面,你們跟我們後邊兒。」
麵包車像是滑出去的,轉大彎時幾乎沒怎麼減速,卻很穩。
奚午蔓小口吃著椰香橙子糕,感覺吃下的是前方的麵包車。
她以為這裡已經是鄉下,沒想到還有更遠的鄉下。
那裡沒有柏油路,只有破破爛爛的水泥路。
她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人修繕。城區永遠有人在修路,而城裡即使是有破損的道路,跟這兒的比起來,也絕對算不得破舊。
這就是秦喻章所說的有錢都花不出去的地方,沒有民宿,沒有商鋪,最近的加油站和充電站都在二十公裡外。
前面的麵包車停於一片水泥地,看見旁邊二層樓的平房,奚午蔓才知道那片水泥地是某家農戶的院子。如果能稱之為院子的話。
沒有圍牆,緊挨著公路,面積比港灣式停靠站稍寬一點。
雙扇門大開著,從屋裡出來個看上去很老的女人,個子小小的,穿著厚厚的棉襖,本該很緊的褲腿在她腿上卻顯得寬鬆。
她的毛線鞋上有一片片黑色,像是用鞋面掃過整間滿地鉛灰的畫室。
這裡沒有畫室,她鞋子上是碳灰,那來自土灶。
麵包車的司機似乎跟她很熟,一下車就和她聊了起來。
他們說著當地的土話,奚午蔓聽不懂,手裡抱著還沒吃完的椰香橙子糕,跟五名A大的學生進到室內。
老太太請他們到廚房坐,那裡有一盆碳火,火上架著一截很粗的木頭。
老太太為幾人端來或高或矮的板凳,幾人圍著烤火聊天。
她把椰香橙子糕分給眾人,完全不是為了分享,而是想找點事做。
那五名大學生都能聽懂老太太說的話,奚午蔓只能聽清身旁男生的吐字,卻聽不懂。
她思緒亂飄,心頭焦灼。
坐了不到十分鐘,五名大學生就背著各自的雙肩包出門,奚午蔓也跟著一起離開。
她不想離農業資源與環境專業的男生那麼近,但她更不想留在陌生人的家裡。
她的司機一直跟在她身旁,見她的雙手還捧著裝椰香橙子糕的盒子,笑著問她:「你還想吃嗎?我去做給你。」
司機的話音吸引來前方男生好奇的視線,奚午蔓迅速別開臉,避免與他對視。
沒有得到回答的司機並不放棄,又問:「要不我試試做其他的?」
這次,前方的男生沒有回頭。
奚午蔓知道他聽見了。
很奇怪,這並不是什麼不能被人聽見的話,奚午蔓卻擔心他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