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看見你就煩
那個女人很年輕,衣著性感,手上提著印有某家金店logo的購物袋。不知穆啟白和她說了什麼,她笑著,轉身上了路邊一輛粉色跑車。
那天有下雪嗎?
看著從來而降的無數小精靈,奚午蔓記不起是否有看過C市的雪,她只想起某個雨夜,蘇慎淵往那一坐,視野所有就都成了畫作的一部分。
一進到金店,奚午蔓和穆啟白就被店裡的工作人員擁進貴賓室。
店員送上茶水和點心,用最大的耐心介紹店內現有的高端產品及設計師最新設計的款式。
至此,奚午蔓已經意識到些什麼,而當金店經理要為她提供私人訂製服務,她猛地想起,之前在C市,穆啟白抓著她的衣袖,說:「我請求你,嫁給我。」
他真的帶她來挑選戒指了,且這是奚午承所允許的。
奚午蔓根本不關心戒指的材質和款式,也不關心寶石的稀有度和切割工藝,她只好奇,穆啟白是怎麼說服奚午承的。
那個把她視為私有物的奚午承。那個吝嗇於與人分享她的奚午承。
回到奚午承的別墅時,已近晚上九點。奚午蔓一進客廳,就看見奚午承坐在沙發上看書。
客廳里的木箱子不知被搬去了哪,茶几上擺著一摞宣紙,奚午蔓一下就認出那是她之前抄的《太上感應篇》。
顯然,奚午承心情不錯,至少對她的作業還算滿意。
他抬眸看一眼奚午蔓,只極平淡地問了句:「回來了?」
奚午蔓倒有很多問題想問他,經過一番短暫卻激烈的頭腦鬥爭,只應了聲:「嗯。」
她靜靜站在那裡,等待著他再說些別的什麼,比如關於她和穆啟白的婚事,但他什麼也沒說,沉浸於看書,甚至彷彿忘了她還在那裡。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奚午蔓的腿腳開始麻木,奚午承才再次抬眸看她,嘴角帶著明顯的笑意,卻只問:「還有什麼事么?」
「沒有。」奚午蔓口是心非。
「早點休息。」
「晚安,哥哥。」
也許是這一夜的雪太大,奚午蔓總擔心花園裡的樹或其他什麼東西被壓斷。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擔憂,分明她清楚,這些完全不需要她操心。
和以往一樣,在她起床之前,奚午承就已經離家了。他總是早出晚歸,而她很少知道他具體在忙些什麼。
他幾乎沒有和她談過工作上的事,哪怕是偶爾設計產品包裝或宣傳海報,也是他的下屬與她溝通。而關於拍賣或展覽用的書畫作品,則完全任她自由發揮,只要每個月完成一幅畫與一幅以上四幅以內的書法作品。
其實她完成一幅半開的油畫都根本用不了一個月,一般三五天,最多一星期。可她被要求再三完善,彷彿只有花費足夠多時間的,才會是一幅好的畫作。
她當然不會認為,他們不懂這麼一個淺顯易懂的道理——能畫出優秀作品的,不用怎麼改,而能力不足的,怎麼改都是垃圾——她知道他們只是為了能更好地炒作。
所以在作品公佈於眾前,她不時拿著筆在畫前站一會兒,雖然大多時候都只是靜靜看著,什麼都不會改,不過即使只是站那麼一會兒,也能算是在畫作上投入了時間。
她從沒出席過自己作品的拍賣會,但她聽別人說過,拍賣師介紹她的作品時,往往會強調她在那幅畫上傾注了多少時間和精力。
上次賣到三千六百萬的那幅油畫,是她三年前就鋪上底色的,只是當時出了點岔子,分了心,她再重新提筆時,完全沒了靈感。於是那張畫布就被堆在角落裡。
後來她收拾東西準備搬家,翻出布滿灰塵的它,與三年前完全不同卻足令她完成一幅畫作的靈感噴涌而出。
只兩個晚上,她就完成了賣出的那幅畫。而毫無疑問,拍賣師說她醞釀了三年。
她從不會因一些與事實不太符的誇張說辭而良心不安,她的畫是商品,生意往往帶著欺騙意味。倒不是賣家有意欺瞞。就算賣家如實相告,買家也往往會為了某種心理而為自己中意的商品賦予特殊意義,美其名曰:千金難買我開心。
於是,有了那三千六百萬的成交價。
而那幅她迄今為止賣得最貴的油畫,是她認為最廉價的一幅,先不說那是抱著不浪費畫布的心態創作的,只說畫上沒有哪怕一點點特別值錢的顏料,畫布也很尋常。
拋開沒有藝術修養的人不可能懂的藝術性不談,也許那幅畫唯一值錢的就是裝裱用的定製畫框,由世界著名的表現主義畫家設計、A國著名玉雕大師精選青金石製作而成。
而買下那幅畫的穆啟白應該知道,單沖畫框去,不到六分之一的錢都綽綽有餘。
而那幅畫本身,可以說沒有任何價值。
奚午蔓總是這樣認為。
她每完成一幅畫就拋於腦後,日後偶然想起或再看見,她總會罵一句「垃圾」。所以她實在不理解花高價買她那些最多能被稱為練習稿的東西的人。
吃過早飯,她慣例又要提著畫筆在昨天就完成的油畫前站上一會兒,深思熟慮,毫無疑問,最後什麼也不會思考出,放下畫筆離開。
她趿著棉拖鞋剛到畫室門口,一名女傭向她走來,說:「穆啟白先生來了。」
奚午蔓眉頭一皺,不知道穆啟白這個時間來做什麼。
她正要跟著女傭去客廳,轉身卻看見一襲淺灰色西裝的穆啟白正邁著輕快的步子朝她走來。
穆啟白看上去很高興,奚午蔓瞧著他高興的樣子,突然就覺得很不高興。
客人不在客廳,居然跑這來了。
雖說他並沒有惹她,相反,他可是花三千六百萬買下她一幅練習稿的人,但她就是怎麼看他都不順眼,乾脆別過臉去不看。
穆啟白在她面前駐足,問出一句:「怎麼害羞了?」
奚午蔓的嘴角抽了抽,強行把「看見你就煩」幾個字憋死在肚裡。
迅速做好心裡建設,她扯出一貫的禮貌微笑抬頭看來者,說:「我哥不在家。」
來者十分不識趣地笑著開口:「我是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