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崗崗營子
如果說什麼是最舒適、最靈活的旅行方式,那首選肯定是自駕游,你只需要準備一輛車和一個目的地,隨便選一個出發的時間,最好在約上三五好友,這一路上逢山遇水,走走停停,欣賞一下祖國的大好河山,當真是別樣的心情。
當然,帶上一個類似王胖子這種性格的活寶,保證一路上都不會覺得無聊。
數量自然是,一個就最好,多了可能就得頭疼了。
時不時還能給你引吭高歌一曲,來兩個那極大可能就是相聲模式,還是你插不進去嘴的那種。
「啊,東北呀,我最愛的那個家,胖爺我又回來了,嚯嚯,哈哈哈……呃……」
一路抒發情感的王胖子,呼吸著大東北的天地之精華,本想引吭高歌一曲,卻被一口濃郁的汽車尾氣嗆得乾嘔連連,好懸沒當場吐出來。
道神符伸直了兩腿搭在車門上,嘴裡叼著精緻小雪茄,臉上帶著大墨鏡,笑罵道:「胖爺,您這曲兒還唱嗎,我這都準備打賞了,別這會兒掉鏈子啊!」
整整三天時間,三人同坐一車,相互熟悉的時間長了,自然也就混熟了,至少這聲『爺』貌似成了三人之間相互的一種調侃。
胖子雖然偶爾不著調,大部分時間也不正經,但為人真誠,講義氣,而且什麼人他都能聊到一起去,是個很不錯的交友選擇,除了最開始的那一天,他還有點抹不開面子,後面兩人的相處就變得非常融洽。
至於胡八一,心思要比王胖子更加細膩,少了幾分胖子的純粹和洒脫,多了幾分顧慮和矛盾的心思,但為人正派,也有著一副古道熱腸,不然也不會跟王胖子混到一起。
三人這幾天的相處,也算是相得益彰,道神符給兩人講了不少這個行當里的彎彎繞繞,聽的兩人一陣心馳神往的同時,也心中暗暗覺得,這個行當遠比他們所看到的更加複雜。
「我跟您說嘿,就咱這調門兒,真開了嗓子,比不上林子祥,至少也是個四大天王級別。」
胖子這兩天也是在車裡憋壞了,眼看著就快到目的地了,路上停下休息,這興奮勁兒也上來了,給他一根竹竿兒,他爬的那叫一個順溜。
反倒是胡八一剛剛放了水,一邊提褲子,一邊對著胖子罵道:「你就吹吧,給你個破籮筐,你還真趴裡面下蛋了?」
「就你這破鑼嗓子,還四大天王,你快回天庭舔面去吧!」
胖子明顯沒聽出來這個典故,三兩步跑上前,拉著胡八一追問。
只是胡八一這會兒沒心情搭理他,剛剛過去的幾輛綠皮大卡車,他看這東西可有點眼熟,可不是眼熟嗎,當年在部隊他就開過這種車。
偏偏不管是這些車,還是車上裝載的設備,貌似都不是牛心山附近幾個屯子能用的上的。
這一批又一批的往山裡開,加上那個方向……好像老毛子邊境。
這個曾經在部隊當過連長的老胡馬上就心裡活泛了,快步走到副駕駛邊上。
「這都過去多少輛車了,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兒!」
胡八一可不是王胖子,玩玩鬧鬧心思也簡單,心裡拿不準的事情,他還得問問道神符,別看人家年紀不大,可在這個行當里,人家可是前輩。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車是過去不少,車上的人都是本地莊稼漢子,設備全都是民用的,應該不是你想的那樣。」
「看上去也不像是工程隊,就是他們走的這個方向,是不是去牛心山的方向?」
道神符一邊說著,順手拿出之前標記的地圖指給身邊的胡八一。
當然這一點,原本他就是知道的,只是不方便直接告訴胡八一,他心心念念的遼國蕭太后墓,幾年前就已經被人發現了。
這會兒要是說出來,八成胖子也沒心情做四大天王的美夢了,乾脆找個地方抱頭哭就行了。
不過這頓哭,他終究是躲不過去的,三人重新踏上旅程,一路顛簸之下,終於在傍晚之前趕到了目的地。
前腳汽車開進了屯子,一幫好奇心重重的娃娃就馬上跟了上來,一路尾隨,對這四個輪子的稀奇玩意兒充滿了求知慾。
對於孩子們來說,汽車是啥,他們也不是很關心,無非就是看個新鮮,但屯子里的大人可就不這樣想了。
還是那句話,汽車在這個年代是個稀罕物件兒,尤其是這種小車,基本就意味著有領導來屯子了,保不齊就是上面有什麼新的指示。
崗崗營子這地方,本來就位於國家北邊的偏僻位置,別說是電視了,廣播都不一定能收到信號,南邊發展的如火如荼,這北邊卻連一根電線都沒拉過來,上面有個什麼通知下達,送到他們這裡都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突然來了一輛小車,原本還在院子里忙活自傢伙計的村民也好奇是來了什麼消息,紛紛放下了手上的傢伙事兒,手上的泥土在身上隨便抹了一把,就急匆匆跟著往外跑。
至於關門鎖門……有那個必要嗎?
汽車開進了屯子,胡八一就放緩了車速,跟王胖子一左一右打開了車窗,探出半個身子跟周圍的鄉親們打著招呼。
「王嬸兒,您還記得我不,我是胖子啊!」
「二姨,我是胖子,當年下鄉我掰你家苞米來著!」
「幺嬸兒……」
「二爺……」
離開這麼多年,胖子對東北的這些鄉親們,那是一個不忘,老一輩兒的那是各個都能稱呼上,除非是當年的小孩兒長大了。
「八一哥,凱旋哥,誒呀,我的天老爺,你們可想死俺了。」
車子緩緩開進,最後停在了一個低矮的土牆院子門口,一個二十多歲,皮膚稍顯粗糙的……婦女,領著兩個娃娃從院子里跑了出來。
那親切勁兒,好像這是她的兩個親哥哥回家探親了一樣。
胖子也不含糊,沒等車子停穩,他就率先從車上跳了下來,三兩步衝到那婦女的面前,張開雙臂又突覺有些尷尬,之後只能將手放在兩個娃娃的頭上親切的揉弄兩下。
「燕子,這是孩子吧,都這麼大了!」
離開東北多年,再次回到這片土地,胖子這會兒也是心中無限感慨,在兩個娃娃的一聲聲「叔叔好」之下,激動的眼淚差點都流出來。
他老王家,就剩下他一個了,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胡八一之外,也就在東北能讓他找到一點親人的味道了。
當年虎了吧唧的丫頭,這會兒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
胡八一停好了車,也趕忙跑到當年的夥伴面前,不過眼前的燕子終究不是當年的虎丫頭了,兩個娃娃都五六歲了。
哥倆愣神兒片刻,趕忙從口袋裡往外掏糖塊兒,一把把的塞給周圍的娃娃。
這個動作,很快吸引了屯子里其他的娃娃,一群沒離開過屯子的娃娃蜂擁而至,也別管是不是認識,紛紛伸出小手,嘴裡說著翻來覆去的那麼兩句吉利話。
畢竟這糖疙瘩每年也就是過年吃一次,那都是要說兩句吉祥話,叔叔伯伯才會笑著塞到嘴裡的。
一幫單純的娃娃圍在兩人身邊,偏偏就沒人往道神符這邊來。
看看自己身上這一身衝鋒衣、登山服多少有些風格迥異,道神符也差不多找到原因了,回身從車後座上拿起一個糖罐子,直接塞進胡八一和王胖子手裡,指了指車子的後備箱。
「先搬東西,回頭再聊。」
兩人這才想起來,這一次來可不是就帶了一些糖塊兒,還不少東西是給鄉親們帶來的。
別小瞧了這些針頭線腦的小玩意兒,崗崗營子這個地方窮苦又偏僻,出門到鄉里趕大集,天不亮就得出發,來回一趟十幾個小時,還得借用屯子里的驢車,物資貧瘠到貨郎都不願意往這邊跑。
所以在胖子等人,把車上的禮物都卸下來,給大家發放的時候,這些淳樸的鄉親們,臉上的表情是又開心又感到惆悵。
畢竟從小家裡耳提命面的教育,讓她們明白不能白拿人家東西的樸素道理,可給錢這話說出來太見外,給東西……就屯子里的這個情況,也拿不出啥東西來。
可你說不要,其實家裡的物資確實緊缺……心思百轉之下,還是最後上了年紀的老支書站出來開了口。
收下了東西,大傢伙兒也紛紛開始忙活起來,安排客人吃好喝好,此話一出,這才讓大家都打消了顧慮,臉上也掛起了舒心的笑容。
王胖子和胡八一忙著跟鄉親們攀談,道神符卻站在一邊,觀察著村裡的大部分人的神色表情、穿著打扮,以及言行談吐。
卸嶺一脈的手藝,講求望、聞、問、切,這四樣每一種都有其獨到之處。
尤其是這「問」字一門兒,那完全是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也是唯一需要跟人打交道的技術。
而跟什麼人打交道,選擇什麼人作為突破口,在什麼時機開啟自己想知道的話題,這裡面都是極有說法的。
就好像崗崗營子這種邊陲小村落,還算是比較好接觸的,畢竟民風淳樸,都是老實巴交的村民,一輩子都只知道在地里刨食,心思也單純。
很容易就能拿到一些重要信息,而且東北人好客,三杯酒下肚,很多話題都能敞開了聊。
老支書年輕那會兒,八成也是個好酒之人,道神符之前還專門做了不少準備,即便是車上在擁擠,他依舊塞了一箱老白干兒。
結果壓根兒就沒用上,老支書家裡自己釀的老燒酒,可比老白干兒猛多了。
在胡八一的介紹之下,老支書熱情的邀請這一眾「毛主席的孩子」到家裡吃飯。
大火炕上擺小桌,冷盤花生小拼盤,小雞燉榛蘑、爆炒木耳、醬豬頭、婆婆丁配上蘸醬菜清香爽口、醬扒茄子、粉條豆腐燉江魚……
七七八八幾個菜擺上桌,道神符就已經開始吞咽口水了,這一桌子菜,直接給他整餓了。
現在就是生氣老胡和胖子還在那折騰電視,你說屯子里又沒有電,這倆是不是閑的蛋疼。
說來,這哥倆也真是有力氣都用不到正經地方,一個沒通電的屯子,你說抱著電視和收音機來,這也就是老支書是個實在人,換個脾氣不好的,八成都得把你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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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哥倆花了大價錢買來的東西,竟然還比不上他帶來的小熊貓香皂和一包火柴招人喜歡。
兩人累的滿頭大汗不說,本來還吹牛讓老支書在電視上看到偉大的小平同志,這下算是徹底歇菜了。
沒成想,一轉身,就看到道神符嘴裡吃著炒栗子,正看他倆的笑話。
「不是我說你啊,小同志,你可不能脫離群眾啊,趕緊給想想辦法。」
「老支書可還等著看看咱偉大的小平同志吶,這是正經事。」
好個胡八一,這濃眉大眼兒的,也能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來。
這要是胖子說出來,符爺還多少能接受一點。
王胖子:咋的,我胖爺嘴裡就吐不出個象牙來唄,那我回去舔面去?
「外面那車,你去把發動機拆下來,給咱老支書當發電機用,今天晚上別說看到小平同志,說不定還能看到天安門呢!」
汽車發動機,拆下來當發電機用,誰家敗家子兒能說出這話來。
原本胡八一也就是想開個玩笑,誰能想到這神經病一開口,不僅沒給他一個台階,順手連梯子都給拆了。
還是老支書的兒子站出來打了一個圓場,一輛車給全村配上電視都夠了,拆下發動機當發電機用,玩笑也不能這麼開的。
在兩人一頓操作無果之後,這才頗為惋惜的放棄了偉大事業,吃上了道神符心心念念一路的地道東北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