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割鼻之恨
哈迷蚩隻身進城,熬過陸登的盤問,將書信呈上。
陸登閱后十分詫異,兄長韓世忠甚善用兵,怎麼為他出此下策?他死死盯著面前的「趙得勝」。而哈迷蚩也感受到陸登犀利的眼神,不禁心中打鼓。
陸登敏銳的捕捉到「趙得勝」的不安,心下越發疑惑。方才展信之時,似有一股淡淡的羊膻味,城中幾近斷糧,怎麼會有羊肉吃?陸登又前後看了一遍書信,再將信湊到鼻子跟前仔細聞了一聞,頓時恍然大悟。
只見陸登指著哈迷蚩的鼻子放聲大笑:「哈哈哈!你這番奴好大的膽子,竟敢隻身入虎穴,若不是這羊膻味,幾乎被你瞞過,只可惜你太低估本將軍了,快從實招來,若再有半句假話,定不饒你!」
哈迷蚩暗恨這百密一疏,最後是功虧一簣。既被識破,則不做多想,此時的哈迷蚩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索性就實話實說了。只見他整了整衣襟,向陸登一拱手:「陸將軍有禮了,這『小諸葛』的名號當真是名不虛傳啊!」
陸登盯著哈迷蚩沒有作聲。
「在下哈迷蚩見過陸將軍。」哈迷蚩見禮道。
「哦?你便是哈迷蚩?此計想必也是出自你手吧?」陸登問道。
哈迷蚩道:「只因這潞安州實難攻取,在下才斗膽出此下策,不想被將軍識破,還望將軍見諒。」
陸登道:「你真是險中求勝!」
哈迷蚩無奈道:「如此險計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只聽「啪」的一聲,陸登一拍桌案,怒道:「本將軍早聽聞番邦有個哈迷蚩,私進中原,屢屢賄賂貪劣,套取消息,如今細作搖身一變成了軍師,又來賺我,實屬可惡!」
哈迷蚩被這一聲響嚇得一哆嗦,這心頓時涼了半截,他顫顫問道:「將軍莫非要殺我?」
「你自道該不該死?」陸登怒視喝道。
哈迷蚩哀求道:「兩軍交鋒,各為其主,還望將軍開恩。」
陸登冷笑了一聲:「哼,好一個各為其主,你敢只身前來,也算好膽色,我若殺你,恐惹人笑我怕你用計,今次便留你一條狗命!」
哈迷蚩聞言,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豈料陸登話鋒一轉,「若就這樣放了,又太便宜了你,今日給你做個表證,要天下人都認得你這個姦細。」隨即吩咐家將:「來人,將這廝鼻子留下,打將出城。」
左右一擁而上,將哈迷蚩按倒在地。
「將軍……將軍手下留……啊!!!」隨著一聲慘叫,哈迷蚩的鼻子生生被割了下來。疼得哈迷蚩幾近暈厥,他顫抖著打算撿起自己的鼻子,卻早被拖下城頭。
從下得城頭,到城門口,這一路上,哈迷蚩被宋兵和城中百姓的唾罵追打,直到剩下半條命被扔出城外。
哈迷蚩此時滿面血跡,渾身污濁,狼狽至極,他摸了摸傷口,又是一陣劇痛。許久,哈迷蚩掙扎著爬將起身,雖然今次用計被陸登識破,被割了鼻子,更失了臉面,卻保全了性命,想想剛才也是心有餘悸。他看了看潞安州的城樓,咬牙切齒:「陸登,今日割鼻之辱,我必百倍還之。」掩面徑直奔回金營。
哈迷蚩回到營中,便昏倒在地,兀朮見他如此慘狀也是十分心痛,急忙命醫官包紮上藥,悉心調理。
不兩日,哈迷蚩蘇醒過來,傷口也不像先前那麼疼了,只是他謝絕見客,於自己帳中休養。
兀朮和眾金將想到他傷勢未愈,加之被陸登割鼻羞辱而無顏示人,便讓他寬心靜養,不再討擾,卻不知哈迷蚩正在為破城做著準備。這幾日,哈迷蚩足不出門,日夜思考破城良策。他仔細回憶著進城的情形以及城中的分佈,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細節。隨後,他接連幾日派人去潞安州四周查看,心中終於有了計較。
傷勢稍有好轉,他便急忙扣了一個假鼻子來見完顏兀朮。
兀朮見哈迷蚩來了,起身相迎道:「軍師為我大金負傷受辱,我心痛之,如今理應好好養傷,軍務之事何必急於一時呢?」
哈迷蚩感道:「謝四太子挂念,只是這潞安州一日不破,微臣又怎能安心啊!」
兀朮搖了搖頭,「誒!軍師只管調養身體,破城之事待痊癒后再從長計議。」
哈迷蚩很清楚破潞安州,兀朮比誰都心急。於是他淡淡一笑,言道:「一個鼻子可換取一座潞安州,倒也值得。」
兀朮聽這話裡有話,再看哈迷蚩胸有成竹的樣子,頓時來了精神,急忙問道:「難道軍師已有破城良策?」
哈迷蚩又想了一遍自己的計劃,然後說道:「臣入城之時見那城牆陰暗處有一水關。幾日來,臣派人秘密監視,斷定此水關與城外水道相通。四太子可派一軍趁夜色沿此水道潛入城中,打開城門,大軍隨即掩殺進城,則潞安州必成我囊中之物。」
兀朮聞言大喜,「軍師真我之膀臂,若得了潞安州,軍師便是首功一件。」
「四太子過獎了。」哈迷蚩捋了捋山羊鬍。
兀朮道:「今夜我便親領兵馬前往。」
「不可!」哈迷蚩一聽完顏兀朮要親自出馬,連忙阻攔道:「四太子貴為三軍統帥,豈可輕動?」
戰場之上,刀槍無眼,潞安州一戰甚為慘烈,金軍已是損兵折將,萬一兀朮再有個閃失,後果不堪設想。
此刻兀朮微微一笑,言道:「我完顏兀朮自征戰以來,攻無不克,卻不想在潞安州被陸登所阻,如今連日不下,軍心低落,我身為主帥,難辭其咎,此戰勢必親往!」
「四太子……」哈迷蚩還想勸阻。
兀朮又道:「軍師尚且敢於隻身入城,我依軍師之計行事又有何懼哉?我意已決,不必再勸!」說話間,他將案上的令旗遞到哈迷蚩手中,「我不在之時,軍師可代我行事。」
哈迷蚩接過令旗,很是感激,「四太子如此信任,臣自當誓死效忠。」
夜裡,兀朮親自點三千精兵,悄悄來到城外水道,輕聲下水,緩緩逼近城中水門處。
誰料那水道兩邊布滿響鈴,金軍不知,碰到響鈴,水關守軍聽到鈴聲,立即放箭,金兵一時間有些慌亂。
在這緊急關頭,完顏兀朮大喊一聲:「破城在此一役,好男兒當奮勇向前。」言罷身先士卒,舞動大斧,向前衝去。
正所謂『將不畏死,兵不惜命!』金兵見主帥如此奮不顧身,頓時士氣大振,一邊緊隨兀朮衝殺,一邊用弓箭還擊,雙方在這狹窄的水道展開激戰。
水門處只有百餘宋兵,且老弱居多,並非陸登忽略此處,而是實在分不出兵馬駐守。這區區百餘人如何抵擋的了如狼似虎的金兵?只見兀朮率先衝上水關,一斧砍死守將,眾金兵一擁而上,奔到城門口,斬殺守夜宋兵,拉起門栓,打開城門,放下弔橋。
城外哈迷蚩見兀朮得手,立即揮動令旗,指揮大軍衝進城去。「哼哼!陸登啊陸登,等我來報當日割鼻之仇!」哈迷蚩微微一皺眉,那傷口還隱隱作痛。
此時的陸登身在何處呢?
事也湊巧,陸登率兵與金軍激戰已有月余,這段時間一直在城頭指揮作戰,不曾回家。今天恰逢兒子文龍三周歲生辰,陸登這麼長時間沒回家,非常想念妻兒。
連日來金軍並無動靜,想是攻城多日無果,人馬疲憊,正在休整之中。到了夜裡,陸登料想金軍不會來攻,便吩咐手下兵將小心守城,自己打馬回到家中。
妻子謝氏見丈夫回來了,自然欣喜,看到丈夫面容憔悴,心裡非常難受,不過她還是忍住了牽挂之情,問道:「如今大敵當前,老爺應竭力守城,為何回到家中?」
陸登道:「今日是文龍生辰,我回來看看,片刻便要回去。」
謝氏含淚不語,挽著陸登徑直走向小文龍的房間。可能是太想兒子了,到了門口陸登急迫的推門而入。
此時的小文龍剛剛睡著,乳娘坐在床邊輕聲的哼著童謠,見陸登進屋,愣了一下,連忙起身,禮了個福,小聲說道:「老爺回來了,公子方才入睡。」
陸登也覺得有些失禮,忙道:「近日公事繁忙,無暇回家探視,你辛苦了。今天是文龍生辰,特回來看望,稍後就走。」
乳娘點頭站在了謝氏的身後,陸登輕輕地坐到床邊,生怕驚動自己的兒子,他太想念兒子了,以至於在城樓上打盹時也會喊齣兒子的名字。屋子裡格外安靜,似乎只能聽見小文龍勻稱的呼吸聲。此刻的陸登心情沉重,他是多麼希望能和妻子一同看著兒子長大成人。可如今兵臨城下,潞安州已是朝不保夕,今夜看到妻兒,不知再見會是何時?會是怎樣的情景?陸登不敢想明天的事,任憑他如何強大,也無力保證身處戰爭之中的妻兒免受傷害。
突然,外邊隱隱傳來喊殺聲,打破了這短暫的祥和寧靜。
陸登「噌」的站起身,正要出去看個究竟,這時,「噔噔噔」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有家丁喊道:「老爺!老爺!夫人!不好了!!」
難道上天一點也不眷顧我大宋江山,一點也不垂青我潞安百姓,一點也不憐惜我陸氏血脈?一個不祥的預感猶如閃電一樣擊中了陸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