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醍醐灌頂
聶唯安莫名其妙地撇撇嘴,送走了魏哲,一轉身就看到元帥沉著臉虎視眈眈地站在後面。
聶唯安一下子就明白了,心裡不由為魏哲的多管閑事啼笑皆非。
聶唯安頓了頓,故作毫無所覺地問:「怎麼了?」
元帥沒有回答,眯了眯眼掃向一邊的魏雪,眼中凶光一閃,嚇得小姑娘立馬縮了縮脖子。
元帥冷冷的開口:「想見誰出去見!軍事重地,閑雜人等不要隨便進來!」
真是躺著也中槍!
魏雪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面上卻老老實實一副受教的模樣,諾諾地點了點頭。
元帥皺了皺眉:「還站這裡幹什麼?」
魏雪同情地看了眼聶唯安,很沒義氣地轉身,一溜煙跑走了。
聶唯安不等元帥開口,就當先道:「我會去找楊燁聊聊的,總要等個好時機,我跟他又不熟,貿貿然上去他也不會聽。」
元帥張了張口,可聶唯安根本就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道:「這事兒急不來,你催我也沒用……行了行了,反正明天下午才走,我今晚就找他談談!」
我根本就不是要說這個!
元帥鬱悶地在心裡撓牆,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
「找他談談為什麼要在晚上?」元帥一臉不贊同地瞪著她,「白天那麼多時間!」
聶唯安簡直連吐槽都無力了,半晌才虛弱地擺了擺手:「行……我這就去找他談!」
楊燁坐在豬圈的牆墩上,曲起一腿,一隻手搭在膝蓋上,一隻手拿著根樹枝撩撥吃得正歡的豬仔。洗得微微發白的迷彩隨意穿在身上,領口的風紀扣大開,袖子高高捲起,露出青筋凸起的勁瘦小臂。
怎麼看怎麼像個弔兒郎當的小兵痞。
聶唯安上前看了眼豬圈,笑起來道:「喲,養得真不錯……我有個同事以前養過一頭,以為是長不大的小香豬,誰知道被騙了,後來越長越大。」
楊燁微微一笑,眼神中帶著些許瞭然,笑著嘆道:「是炭頭讓你來的吧?」
話雖然是問句,確是肯定的語氣。
聶唯安也不否認:「他很關心你。」
楊燁嘆了口氣:「我知道……他面上瞧著不近人情,有時候做事甚至刻板,但是他心裡其實很關心身邊的人。別看他對待手下那麼嚴厲,其實他也是為了他們好……戰場上容不下一點疏忽,現在對他們不嚴格,以後很可能會要了他們的命。」
聶唯安點點頭:「我知道……雖然有時候對他的一些做法我不能認同,但是我也不認為他做的是錯的!」
聶唯安頓了頓,決定還是不要繞圈子的好,微微一笑,開門見山道:「既然你知道那我就直說了……你為什麼不願意回來?以你的本事,在農場完全是浪費人才。」
楊燁淡淡地笑道:「特種大隊不缺我這一個。」
「可國家培養出你不容易,部隊在你身上投入多少心血?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在這裡整天無所事事的么?」聶唯安搖了搖頭,「你的隊長應該也沒教過你去做一個逃避責任的人吧!」
楊燁沉默不語,眼神中流露出無盡的歉疚和悔恨。
「那不是你的錯,可如果你浪費他讓給你的生命,那就是大錯特錯了!」聶唯安嘆了口氣,「你的隊長若是知道自己救了個逃兵,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
楊燁搖了搖頭,面色痛苦地道:「是我害死了他,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他不會死……他才剛剛有了兒子,嫂子甚至都沒出月子……」
「可你在這裡待著,又能補償什麼呢?」聶唯安看著他,「你把在農場放逐當成是自我懲罰……你在這裡,無非是讓自己心裡好過些!其實說到底,你也不過是為了圖個心安就能辜負國家拋棄信仰的逃兵!你對不起你的隊長!對不起那個從沒見過爸爸一面的孩子!」
楊燁被說得臉色泛白,緊緊抿著的唇泄露了他內心的痛苦。
聶唯安仔細看著他的表情,忽然放緩了語氣輕聲道:「你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彌補……楊燁,你還記得你的隊長么,我相信他是個好兵,是個不可多得的軍人!他為了救你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為什麼你不去延續他的精神,做個像他一樣的人呢?」
聶唯安長長嘆息:「軍人這個職業,總是免不了各種各樣的犧牲……可我們永遠不能因為那些犧牲就停步不前!國家需要我們,人民需要我們,那些逝去的英魂同樣需要我們去守護他們家人的安寧與和平!」
楊燁的眼裡聚起了風暴,那些漫不經心已經絲毫不見了,只剩下無法言說的悲慟,和永遠無法去追補的愧疚。
聶唯安同情地看著他,她知道這種永遠不能釋懷的悔痛是多麼折磨人,也能明白那種恨不能自己去死的心情。可是不管怎麼樣,活著的總歸要繼續活下去。
「楊燁,我知道就算沒有一個人怪你,你心裡也不會好過,你更怕昔日並肩作戰的兄弟無法接納你……如果你真的不能原諒自己,那就應該繼續你的隊長用生命為之奉獻的事業,而不是為求心安,躲在這裡自欺欺人地過一輩子!」
楊燁臉頰瘦削,身材挺拔精瘦,和元帥的威武硬氣是兩種風格,比起元帥的嚴謹冷酷,楊燁完全是一個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溫和老兵。
楊燁沉默了許久,抬起眼望著聶唯安,眼神中帶著溺水之人對救贖的祈求,片刻后忽然無法自已地嗚咽起來。
經歷過無數磨練的硬漢,不管在多麼艱難的生死關頭,都剛毅頑強地流血不流淚,卻在這一刻,坐在農場偏遠的一角,捂著眼睛痛哭失聲。
聶唯安沒有再多說什麼,給他留下獨自宣洩的空間,一個人靜靜地走開。
聶唯安轉過牆頭,就看到蹲在地上的人,咬著手背默默地流淚。
聶唯安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嘆息:「你這又是怎麼了?」
魏雪抹了把淚,哽咽著開口:「我都聽到了……」
聶唯安一愣,沒想到剛剛和楊燁的一番話會被魏雪無心聽到,嘆了口氣說:「聽到就聽到吧……小雪,部隊不是你想象中那麼好玩的,特種兵也沒你想的那麼富有英雄主義的神秘色彩。如果你只是想體驗生活,這裡並不適合。」
魏雪搖了搖頭:「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剛開始確實存了玩的念頭,這裡帥哥又多,還不用像在醫院那樣天天轉個不停累得半死……姐,我錯了,可我現在真的不是為了玩……」
「那你是為了什麼?」
魏雪沉默下來,許久才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我看到的每個人都是那麼積極向上,勇敢努力,有理想有目標……我覺得自己也好像生出了很多力量!我很想家,想爸媽,可我覺得如果現在離開……我是不會安心的。」
聶唯安理解地點點頭,魏雪現在正處於迷茫期,對未來根本沒有明確的規劃和目標。
其實像魏雪這樣的年輕人,家庭條件不錯,又能有個穩定的工作,很少會去考慮未來,都是按部就班地過著眼前的平靜日子。
若不是心血來潮,魏雪也許一輩子就那麼平穩的度過了。
不是說那樣的一生有什麼不好,只是體驗過部隊熱血揮灑的生活,見過那麼多人為了信仰付出一切,魏雪理所當然地不再安於過去的平靜。
魏雪哭的,也許不僅僅是對楊燁過往的同情和難過,或許也在哭自己。
聶唯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聲道:「我明白的,小雪,你已經在進步了,你做得很好!」
魏雪抽了抽鼻子:「可我覺得我一點長進都沒有啊……」
「怎麼會?」聶唯安忍不住笑出了聲。
「真的……」魏雪眼睛濕漉漉的望著另一邊,好像透過那堵牆看著另外一人。
「我依然想在這裡找個兵哥當老公……而且我覺得我找到了……」
聶唯安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魏雪收回視線,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弱弱地問:「……可以吧?反正你有大帥了,楊燁我可以去追求嗎?」
聶唯安:「……」
什麼叫她、有、大、帥、了!
聶唯安耳朵微紅,臉上帶著一絲羞惱的不自然,瞪了她一眼:「你愛追誰追誰,跟我有什麼關係!」
魏雪眨了眨眼,純良無辜地道:「姐你的幸福很重要啊,我不能跟你搶男人!」
聶唯安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吐槽好,翻了個白眼,抬腳就走。
她覺得自己剛剛就不該停下來安慰那臭丫頭,魏雪人精一個,扮豬吃老虎,哪用得著人家安慰!
聶唯安氣得揉胸,覺得現在該被安慰的那個是自己!
元帥正等著,見到她面色不善氣勢洶洶地回來,不由皺了皺眉,站起身迎上前去。
聶唯安惱怒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他能不能過得了那道坎,不是我說了算!現在,別來煩我!」
元帥被吼得一愣一愣的,擰著眉問:「怎麼了?」
聶唯安現在一瞧他就莫名很來氣,想到不曉得多少人知道他的心思,偏偏他一個字不說,惹得所有人跑來替他表白,就覺得惱怒非常。
聶唯安甩開他拉著自己的手,瞪著他:「生理期!」
元帥面色忽然不自在起來,臉上尷尬之色一閃,抿了抿唇,板著臉強作鎮定地道:「那……你多休息!」
聶唯安看著他,忽然就覺得解氣不少。
第二天回了營地,聶唯安洗完澡回到宿舍,就發現桌子上放了包紅糖……
她說自己生理期完全是信口胡謅,哪想到元帥居然上了心,還偷偷送來了一包紅糖。
聶唯安不知道為什麼,只看著那袋紅糖,就覺得很甜,樂不可支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