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民
黃昏遲暮,沉落西邊山峰上的夕陽,宛若昏黃的圓盤,停滯在山峰之上,照射過來的陽光,像是一大蓬昏黃的光影,照射在鄂州城中,照射在長江上,鄂州彷彿靜止的畫面,那山,那水,那亭台樓閣,那鱗次櫛比的建築物,那縱橫交錯的街道,以及模糊的人影子,彷彿在夕陽光芒的照射中動了起來,人流的喧鬧聲,小販的叫賣聲,以及城市中的煙火氣正隨著夕陽傳了出來,長江江面上的波浪正反射著夕陽的光芒,一層又一層向岸邊衝擊,嘩啦啦的江水聲,像是歷史長河中各色人物發出的吶喊聲,有悲,也有喜。岸邊的漁船一個挨著挨一個,此時正隨著波浪上下沉浮著,船與船之間的縫隙中,白色的水沫子,綠色的菜葉,像是粘合在一起的膠水,鋪散開來,佔據了有限的水面。
夕陽餘暉下,船夫坐在船頭,整理著漁網,漁網上反射著金燦燦的光芒。孩童們互相追逐,從一艘船上跳到另外一艘船上,他們的笑聲,打鬧聲又使得寧靜的傍晚多了些趣味。
吳劍男走出船頭,舉目遠眺,碼頭上已經聚集了大量的官員。身材臃腫,高大,頭戴長翅帽,身穿補服長袍的呂文德,站在江邊碼頭的最前面;他身後跟著呂文煥,這是吳劍男第一次見他,不由得注視著他,他頭戴笠形盔,盔上猩紅的纓穗子隨著風飄蕩,他身材高大,魁梧,面色白皙,濃眉大眼,五官立體,身上穿著明光鎧,腰間挎長刀,腳登朝天靴。他身後跟著鄂州府衙眾多官員,以及黃蓉,郭靖,丐幫弟子。
「呂大人,」吳劍男抱拳說。「何事喚下官來鄂州?」
呂文德抱拳,「老夫聞將軍擊退了蒙古人,故而率領鄂州文武宴請將軍!」
「小勝而已,焉能勞煩大人!」
「不可如此說,樊城乃是大宋門戶,既守得住,就能保住大宋江山!將軍之功,無人可比!」
船靠近碼頭,吳劍男,韋奴,歐陽仆跳下船。呂文德抓住吳劍男的手,向鄂州城走。黃蓉,郭靖,丐幫弟子紛紛讓路,呂文煥手握腰間刀柄,挺胸昂頭跟隨著他們。
他們走過人群,人群紛紛抱拳低頭,待他們走出人群,黃蓉,郭靖,丐幫弟子,鄂州府衙官員才敢跟隨。
他們走出碼頭,呂文德拉著吳劍男同乘一頂八人抬大轎。轎夫抬起轎子,嘿呦嘿呦吆喝,轎杠子緩緩抬起。四周頂盔摜甲的大宋士兵簇擁著轎子,跟隨著轎夫快速向前奔跑,其餘轎子紛紛跟上。
吱呀吱呀轎杠聲混合著轎夫的吆喝聲響了起來,最前方的八人抬大轎快速向城門靠近,後面的轎子在大宋士兵的簇擁下緊緊跟隨。
呂文德掀開轎帘子,探出頭看去,夕陽照射的鄂州城門巍峨莊嚴,城樓前已經點亮了火把,火把下模糊的士兵人影,像是木雕泥塑一樣站著不動。
呂文德縮回腦袋,放下車帘子。盯著吳劍男,「老弟,」他說,「你的功勞已經上報到朝廷,龍顏大悅,老夫以後還要仰仗老弟,在陛下面前美言!」
「老將軍言過其實,樊城之勝非我一人功勞,呂文煥呂將軍也建功頗豐!我怎麼可以集功勞於一身。」
「哎!樊城之勝,陛下已經賞賜過老夫,老夫怎敢再替族弟貪功?」他擺了擺手。
吳劍男面色通紅。
呂文德繼續說:「你我今後聯手,共御蒙古,當建不世之功!」
吳劍男點點頭,他繼續說:「老夫老矣!非貪圖功名利祿,老夫感念天下蒼生苦戰亂久矣!黎民百姓心愿承平日久!老夫心繫百姓,恐蒙古人禍害漢民,所以追隨陛下,丞相,守護大宋江山!」說到這裡,他抱拳高舉面對著臨安城方向拱手。
轎子傳來呼喊聲,「請大人留步!」轎子停了下來,轎子前聚攏了一群身穿破衣爛衫,面露菜色的大宋子民,他們面色焦急地盯著轎子,站在人群外圍的老幼病殘互相攙扶,右邊老婦人懷中的孩童,正吸吮著老婦人的手指頭,孩童臉蛋消瘦,眼睛黯淡無神,渴望地看著老婦人乾癟的胸脯,前面的人群中,有老有小,小的頭髮蓬亂,破衣爛衫,身形消瘦,面露菜色;大的,破衣爛衫,頭髮蓬亂,手挽著手,渴望地盯著轎子。
「大人請留步!」一個破衣爛衫,頭髮蓬亂的中年男子,走出人群,雙手抱拳,跪倒在轎子前面。
「大人請留步!」他再次呼喊,抬起頭,渴望地盯著轎子。
他身後的百姓紛紛跪倒地上,呼喊:「大人請留步!」呼喊聲宛若鐘鳴,嗡嗡滌盪開來,聲浪衝擊著街道兩邊商鋪的旗幟,使得旗幟獵獵作響。
呂文德,吳劍男走下轎子,呂文德走到前面中年男子身前,扶起他,「攔停老夫轎子所為何事?」他說,看到這中年男人滿臉污泥,嗅聞到他渾身散發著惡臭,他消瘦面頰上的肌膚,像是貼在戰鼓上的干皮,緊緊隨著他面頰骨頭的形狀塌陷下去。
「我等小民是四川成都之民,因為劉整叛變,協助蒙古人攻川,致我等家破人亡,站在所到鄂州之人,無一人不失去親人,無一人不有喪子之痛,我們現在已經無家可歸,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我等請呂大人救濟!」他說,跪倒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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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文德扶他,他執意不起,呂文德再扶他,他連續磕頭,他的頭顱磕的嘭嘭響,額頭上快速青紫,隨即又流淌出鮮血,他呼喊:「請大人救濟草民!」
他身後的流民紛紛跪倒磕頭呼喊:「請大人救濟草民!」
山呼海嘯一樣的呼喊聲滌盪開來,街道兩邊商鋪的旗幟激蕩得劇烈飄飛。
呂文德跺腳,面色醬紫,他轉身面對鄂州文武百官,指著他們,「你們是如何做事的?」他嘶吼。他的聲音彷彿獅子的吼聲。
鄂州文武百官不敢看他,默不作聲,紛紛跪倒在他面前,只有一人走到他面前,呂文煥雙手抱拳,「大哥,」他說,「何必為草民動肝火?」
他揮手,啪地一聲,打在呂文煥的面頰上,呂文煥握緊腰間刀柄,咔嚓抽出一半鋼刀,手劇烈顫抖,隨即他又把刀悄悄按回到刀鞘之中。他面色黑沉,盯著呂文德的眼睛里幾乎要冒出火。
呂文德目光緊逼著他,他低垂眼帘,不敢再直視。
呂文德張開雙臂,高呼:「你們知道我因何動怒?」
「下官等不知!」他面前的鄂州官員們稀稀拉拉的回答。
他繼續說:「百姓是大宋的基石,沒有百姓,焉能有大宋?」
鄂州官員不語,眼中流露出驚恐。
四川流民們感激地看著他,有人流淚,有人掩住口鼻哭泣,有人趴在地上哀嚎。
他繼續說:「我們身為父母官,就應當為百姓謀福利!為百姓做主!」他轉過身,面對著流民跪下。
流民紛紛涌到他身邊,七手八腳地扶他,呂文煥擠進人群,把他拉住來,跪倒在他身前,「大哥,」他說,渴望地盯著呂文德,「你有什麼事儘管吩咐,老弟一定照辦!萬不可做滅官威的事情?」
呂文德仰天長嘆一聲,然後閉上眼睛,「開倉放糧,賑濟流民!」他說。
呂文煥站起來,面對著跪倒的鄂州文武官員,「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照做?」
鄂州文武官員紛紛站起來,走到流民之中,一個身穿四品官服,頭戴長翅帽,五官立體的中年官員,振臂高呼:「跟我來!」然後帶著流民走了。
呂文德長嘆一聲,然後拉著吳劍男向轎子走去。呂文煥皺緊眉頭,盯著呂文德背影的眼睛里露出擔憂的神色。呂文德,吳劍男走進轎子里,呂文煥向轎子走去,走了一半又停了下來,他愁苦地盯著轎子,他身後的兩個襄陽武將盯著他,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另外一個武將碰觸身邊正在哭鼻子的武將。他立刻驚醒,瞪著眼睛瞅他,他的眼神在呂文煥,轎子之間游移。呂文煥慢慢轉過身,然後又向轎子走去,走到轎邊,他伸出手想掀開轎簾,半路卻停了下來,轎子緩緩抬起,轎夫抬著轎子向前走,他的手指頭劃過轎帘子,他暗自嘆息一聲,然後走開了,回到自己的轎子中坐下。
「起轎!」他說,仰靠在轎子里,雙手揉捏著自己的鼻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