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第二百二十章
肖君毅原本只是想緩解一下氣氛,想讓陳遠鳴寬心,他甚至都沒怎麼認真,只是把它當做一次再普通不過的閑談。然而當陳遠鳴的那個「夢」出口后,肖君毅慢慢坐直了身體,這跟他想象的,並不一樣。
他沒料到陳遠鳴會說出這些,畢竟就算放在故事裡,這也算是最離奇的一類,只堪作為笑談。但是肖君毅卻笑不出來,越是傾聽,他越發現這個故事解釋了很多事情,一些他從來都無法理解,也驚為天人的事情。
由於高燒帶來的咽喉腫痛,陳遠鳴講述的並不快,帶著一種疲憊的沙啞,但是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如此的清晰,像是經過了無數次的反芻。然而即便這樣,這個故事依舊不長,不一會兒,房間里重新歸於寧靜,只有消毒水濃烈的氣味,昭示著他們所處的現實。
太安靜了……陳遠鳴慢慢垂下了眼帘,似乎耗盡了所有氣力,指尖一滑,鬆開了握著的手。但是這個動作驚醒了肖君毅,他反手一抓,又牢牢攥住了陳遠鳴。
「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夢』?」看著對方被高熱和疲憊消磨的容顏,肖君毅鎖緊眉峰,「說你夢到了未來。或者說,已經活過一次,只是帶著那份記憶重生。」
這種事情,可能嗎?
「是的,千真萬確……」陳遠鳴笑了笑,笑容並未進入眼底。「我從不像你想的那麼優秀,我只是……事先知道了結果。」
一場算不上公平的遊戲。
肖君毅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道,「那麼我呢?我在你的夢中出現過嗎?」
「從來沒有。」
「沒有肖家?沒有安信?沒有肖君毅這個人?」
沉默替代了回答。
看著病榻上的戀人,肖君毅一時也失去了語言。這就像個最經典的悖論,如果沒有陳遠鳴,沒有他的這個「夢」,也許他、他的家族會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也許他幾年前就死在自己鍾愛的飆車裡,也許後世那場波及北京的疫病會奪去他的生命,也許他就那麼默默無聞的渡過了自己的一生,成為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紈絝。他不清楚自己在那個世界會是何等面貌,但是他可以確定的是,今生,他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因為面前這個男人。
笑容浮上了唇角,肖君毅伸出了手,輕輕放在陳遠鳴額間。在那裡,冷汗再次凝結,密密麻麻,就像一個等待著最終宣判的罪人。他一點點,用手指擦去了那些汗水。
「這該是你緊守一生的秘密。」
不論如何親密,不論如何信任,都不會付諸的秘密。
「你把它告訴了我,你想把選擇的權利也交給我嗎?」
那抹笑容益發明亮起來。
「其實你早就做出了選擇,只是你從未察覺而已。」
陳遠鳴抬起了頭,怔忪的望向面前那張笑臉。
「如果沒有你,飛燕不會存在。」
「不,它還會誕生的,只是會……夭折。」
肖君毅沒有理會陳遠鳴的解釋,繼續說道,「反盜基金呢?點金石呢?國興呢?豫西礦業呢?甚至包括你的聯重技校、鷹巢中國……他們也許依舊會存在,但是不會像現在這樣,不會走的如此順當。如果你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那麼你並未荒廢這個天賜,你把所有的一切,用在了最正確的地方。」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但是怎麼使用這種恩賜,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選擇。這裡面有太多的誘惑,太多的歧路,你本可以過一個謹小慎微,又富足安逸的人生。用你的所知獲取讓人羨慕的財富,輕輕鬆鬆度過這輩子。但是你沒有。」
肖君毅低下了頭,用額頭貼近了對方的額頭,一者冰涼、一者火熱。他曾以為面前這個人會是他永遠也讀不懂的書籍,好奇才是引誘他沉淪的關鍵所在。然而現在,書本在他面前攤開了,他卻發現自己早就被它吸引,不是因為那些秘密,而是因為隱藏在秘密后的真實。
「正是你的選擇虜獲了我,從那個『錦囊妙計』,從那期《焦點訪談》……陳遠鳴,愛上你我從不後悔,不是因為那些天賦和才能,而是因為你本身。是你讓我變成了一個更好的人,一個可以與你匹配的男人。而這,也是我的選擇。」
他們貼的太近了,呼吸幾乎交融到一處。有什麼東西,從陳遠鳴的眼角滑落,啪嗒一下滴在枕邊。
「我只是,畏懼它們會消失,就像來時那樣……」
「像一個夢,一條抓不住的幽魂?所以你才拼盡了氣力,甚至不惜到累垮自己的地步?」肖君毅抱住了懷裡的人,「那麼現在,你可以試著放下這些,把我作為你的錨點吧,用我來證明你的世界並非虛幻,來確認你的付出皆有所得。我會牢牢抓住你的手,讓你不再陷入這種噩夢,不再迷失方向。」
說著,肖君毅突然笑了出來,低聲耳語道,「陳遠鳴,你願意跟我試一試嗎?」
如同他第一次認真求愛時的話語,但是時光荏苒,這句話的意義,跟當日不再相同。
在這個溫暖而緊密的懷抱中,恐懼和陰影在慢慢消退,陳遠鳴伸出了手,高燒帶來的疼痛並未散去,但是他是如此的用力,牢牢的抱緊了自己的戀人。
「肖君毅,我愛你。」
「這可不是標準答案……」
輕笑代替了呢喃,又被親吻聲淹沒。在這張不算寬敞的病床上,兩人如同交頸的天鵝甜蜜依偎,不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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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香港迎來了盛夏第一波熱浪,舉世矚目的中英交接儀式剛剛結束,這個闊別祖國一個半世紀的自由港終於回到了母親的懷抱,飛揚在港島上空的不再是黯淡的米字旗,而成了紫荊花和鮮紅交織的海洋。
回歸儀式舉辦的轟轟烈烈,就像是最為盛大的慶典。這不僅僅關於香港的統治權,也代表著一條巨龍開始了真正的復甦和騰飛。有太多人,有太多理由值得為此而驕傲。
但是此時此刻,縈繞在東南亞的卻是一片愁雲。從今年3月初開始,已量子基金為首的對沖基金開始了對泰銖的狙擊。泰國是決意拚死一搏的,但是長達3個月的鏖戰過去后,他們並沒有抗住這群巨鱷的撕咬,3oo億美元的外匯儲備消耗殆盡。7月初泰國央行被迫宣布實行浮動匯率制,放棄長達13年之久的泰銖與美元掛鉤的匯率制。7月底,泰銖正式失守。
就如同「群羊效應」,泰銖的失守帶來了東南亞各國的金融動蕩,經濟結構脆弱的菲律賓、印尼、馬來西亞首當其衝,下來則是有「四小龍」之稱的新加坡、韓國、台灣和香港,如同推到了多米諾骨牌,整個東南亞變成了一片亂局,所有人都在尋求解決的方案,都在警惕國際貨幣投資商們的幕後黑手。哪怕剛剛回歸的香港,也不例外。
在香港最著名的淺水灣豪宅區,一棟被森林掩映的別墅里,有一條身影正在碧波間遊盪,如同最為輕快的活魚。那是個非常健康的年輕人,肩背如同繃緊的弓箭,窄腰收緊,腹部肌肉微微顯露,一條短小貼身的泳褲勾勒出了讓人垂涎的身形,兩條長腿擊打著水花,把自己往前推去。雖然泳鏡和水花遮擋了他的面孔,但是光憑這身材,就足夠讓大多數女人愛慕,更多的男人嫉妒了。
那男人只遊了幾個來回,伸手抓住了泳池旁邊的樓梯,把自己拖出水面。撿起放在躺椅上的毛巾,他邊擦拭著濕發,邊朝房間內走去,在客廳的餐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已經擺好,勾得人食指大動。
隨手抄起一杯鮮橙汁,他並沒有在桌前停留,而是徑直向房間內走去,更裡面是一間寬敞的辦公室,大量書籍和資料堆滿了整個房間,迎向門口的老闆桌旁,一個男人正在低頭奮筆疾書。
隨手把浴巾扔在了地上,他笑吟吟的走了過去。
「游完泳了?」並沒有抬頭,伏案疾書的男人笑著問道。
「2ooo米,足夠復健了。」帶著一身濕漉漉的水汽,他探頭湊了過去。「還是老虎基金那檔子事?」
「嗯,圍魏救趙嘛,總是會有些作用的。」終於寫完了最後一個字,男人笑著合上了筆記本,抬頭給了戀人一個輕吻。
他慷慨的回饋了這個吻,還用舌尖挑逗似得在口腔內打了個轉。一吻結束,那雙桃花眼滿足的眯了起來,像是吃到了甜頭的大貓。
「不如一起先吃個飯,反正股市又不會跑。還以為你找我來是度假呢……」
「這叫隨軍家屬。」笑著抬手揉了揉對方濕潤的黑髮,男人站起了身。
「哦?那什麼時候找套軍裝穿穿看?」唇邊露出一抹邪笑,他伸手攬住了戀人的腰,把人往客廳引去……
夏日明媚的日光從落地窗內揮灑而入,掃過桌上堆滿的資料,嗡嗡作響的電腦,以及更深處擺滿了書籍的書櫃。在書櫃最醒目的位置,一個鏡框反射出了微弱的光芒,照片里的、照片外的,兩道相同的光暈把那幀靜格襯托的如此動人。
不遠處,調小了音量的電視屏幕里,紅綠色塊開始跳動,金錢暗涌如同流水般嘩嘩作響,又被客廳傳來的笑聲彈回,乖乖蟄伏回自己的領域。
新的一天,開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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