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歡歡的故事二

四處被欺童年慘，儘是惡毒無壞心。

人性卑劣令人嘔，親人時有心狠歪。

父親看著自己外甥身上的傷，又看了看褥子上尿的血，眉頭越皺越深。

爺爺躺在炕上，自始至終從我父子倆進屋，都沒有對這件事情發表任何的意見，我的全部注意力則都放在了歡歡的身上。

自從爺爺奶奶搬到榆樹后，這個家裡的大小事宜就都由奶奶說了算，爺爺很少言語。

我看著歡歡身上被腰帶抽過的痕迹，一條條茄子皮顏色的淤青，不論前胸還是後背，縱橫交錯的布滿了整個皮包骨一樣的身體，我心想這一定很疼吧。

奶奶不停的罵著結巴和后媽，細數著他們是怎麼虐待歡歡的，那惡毒女人的一對兒女，又是怎麼欺負歡歡的。

父親邊聽邊抽著煙，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偶爾像金魚一樣往外吐著煙圈。

奶奶憤憤的表示要報警，要去法院起訴這對狗男女，要父親托關係整治這兩個人。

父親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后，問奶奶有沒有想法，把歡歡接到自己身邊來撫養。奶奶表示雖然自己年紀大了，但她要是不管歡歡的話，那麼這個孩子也就沒人能管了。

歡歡害怕被送回到后媽身邊，哭著讓奶奶留下他，表示他一定會好好聽話，只要不把他送回，歡歡邊哭邊給奶奶跪了下來，不停的央求著。

我在一旁看的鼻子發酸，心裡狠狠地想著，如果不是我太小的話，我一定打死這兩個畜牲。

奶奶和父親分析了一下，目前擺在歡歡面前的路。

把歡歡送回到結巴和后媽身邊，那他的小命一定是保不住了。若送回到我大姑身邊也不現實，我大姑根本就沒有什麼工作能力，基本度日多是靠親戚的接濟，眼下還要再給我大姑找婆家呢，更是不能把歡歡送到我大姑那裡了。

最後在經過奶奶和父親的商榷，奶奶同意領養歡歡，後續的問題就由父親去找結巴談，要結巴交出撫養權的問題了。

父親作為在一條街都很有名望的老炮，溝通和談判的技巧自是十分的老練。他找到結巴后，開誠布公的和結巴講，只要其放棄歡歡的撫養權，交由我奶奶領養，那麼就不追究他虐待兒童的事情，也不需要他支付撫養費，否則就托關係把結巴送進去。

結巴奈何不了父親的壓力，只好妥協了父親的建議，就這樣歡歡的監護人，變成了我的爺爺和奶奶。

也正是有了這樣的決定，才讓我爺爺在堅持生命最後的階段時，身邊有人給他端屎端尿伺候著他。

就在歡歡被接到奶奶身邊的第二年，也就是我和歡歡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爺爺的身體同時患了兩種癌症，一種是「膀胱癌」、一種是「直腸癌」，且兩種癌症都是晚期。

爺爺在經歷了一年與癌症的抗爭后便離世了，享年剛過六十歲。在爺爺離世前，我最後看到他時，奶奶正在拿著針，往爺爺的身體里注射著「杜冷丁」。

只不過全身肌肉僵硬猶如骷髏的爺爺，在針扎進肉體后，針管里的液體根本注射不進去，只能拔出針頭換個地方在扎。

爺爺每次都會伴隨著針頭扎入身體時，發出痛苦的「哀嚎」，那場面看著著實讓人揪心。

可歡歡不光每天都要面對這一幕，在伺候爺爺的起居同時，還要負責清理爺爺失禁后的穢物。

奶奶也不由得當著幾個兒子的面感慨，幸好她當初把歡歡接到了身邊，不然此時就只能留她一個人伺候爺爺了。

爺爺離世后，歡歡和奶奶相依為命的生活著，歡歡所在的學校，在了解了其家庭背景后，給予的書本費和學雜費全免的待遇。

只不過這人間總是有壞人出來使壞，歡歡的班主任，一個嫌貧愛富的王八蛋，刻意截留了歡歡的書本不給他發，同時還縱容班裡的同學欺負他。

歡歡流著眼淚找奶奶哭訴，奶奶邊安慰著歡歡，邊罵這班主任枉為師表。

奶奶再去找班主任理論時，還揚言要奶奶願意哪告就哪告去，就是告到教育局她都不怕。

但是這個傻逼班主任，她真的沒想到，也低估了這個老太太，我奶奶是真的敢去教育局告她啊。

結果就是奶奶去完教育局的第二天，班主任就把書本發給了歡歡。當天放學后，在一位年級領導的陪同下，班主任迫於教育局的壓力，去到奶奶家裡做了家訪。

當時我不明白，本來這麼可憐又善良的孩子，老天不知道為什麼，就不去善待他一下呢。

因為沒有父母，只有我奶奶，除了來自同學和鄰居小孩的霸凌外，家裡的叔伯有時也會把他當做個小力工來用，甚至犯了錯還會被狠狠的毒打。

在我一放假就去奶奶家時，她時常和我抱怨：

「你說歡歡要是像你有父母，父母都有能力的話，能除了被外人欺負，還要被他那兩個舅那麼使喚么，犯了點錯還給人往死里打，打狗還給看主人呢，他倆有把我這個媽放眼裡了么！」

通過奶奶的嘴得知，我四叔有點活都會把歡歡叫去幫忙，很多時候，歡歡付出的體力勞動，沒比成年人差多少，哪怕就是歡歡這樣經常給他幹活的人，還是他的親外甥，差點沒因為他死了。

小學六年級時，有次歡歡偷拿了四叔家裡的一些廢鐵去賣錢，被四叔知道后，四叔沒有說他也沒有打他，而是把他帶到了我大伯的家裡。

四叔示意我大伯動手教育歡歡，那一頓毒打差點沒把歡歡給打死。

歡歡在挨打后，他的慘叫響徹了周圍，此時大爺和大姑住的很近，大姑在聽出是自己兒子的慘叫后，忙去敲大伯家的門，可是無論大姑怎麼敲門怎麼喊，就是沒人給開門，只能從門外聽到裡面的慘叫。

這時的大姑已經再嫁有幾年了，她讓現任的丈夫也就是我姑父，快翻牆進到屋裡看看怎麼回事。

這姑父翻牆進院到屋裡后，眼前的一幕他懵了，或者說是嚇傻了。

大伯正毒打著歡歡，四叔就坐在一邊看著，完全沒有出言制止的意思。

姑父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大伯要打歡歡，但是眼見再繼續這麼打下去，這人可能就要被打死了，忙上去勸阻。

可大伯不但無視了姑父的勸阻，表示他要是再勸阻攔著，就連姑父一起打。

姑父知道大伯發起狠來沒有理性，活生生的大狗小狗，都不知道被他打死多少條了，看著發狠的大伯，姑父也不敢再阻攔。

但是怕歡歡真的被打死，於是姑父給我大伯跪了下來，不停的磕著頭，祈求大伯能停手放過歡歡。

那天要不是姑父跪地磕頭的舉動，歡歡真的就被打死了，當年事後我去到大伯家裡，他還和我說起過此事，他也表示如果不是姑父跪地磕頭求他，他真的會打死歡歡。

可笑的是，那天一直在現場的四叔，始終目睹著這一切，卻始終沒有阻攔。

那次歡歡賣廢鐵，一共賣了七塊兩毛錢，奶奶在得知后，不停的數落著四叔。

奶奶表示。歡歡這兩年幫他乾的活出的力，早遠遠就超出了七塊兩毛錢，這怎麼就能為了這點錢，就找人往死里打歡歡呢！

奶奶怒噴四叔，質問他眼裡到底還有沒有他這個媽，有沒有從小背著他長大的姐，有沒有歡歡這個親外甥。

讓四叔好好想想，我爺爺過世前，是誰一直在身邊伺候著，不是他們這幫兒子，是歡歡一直在端屎端尿的伺候著。就憑這個，怎麼就能因為偷拿點廢鐵賣錢，就狠心看著他都快被打死了，卻連攔都不攔一下。

至於我大伯，奶奶除了狠狠罵他，倒沒有說其他的什麼。自從那年他煤煙中毒差點死了，奶奶知道大伯狠起來根本沒有理性，別說不知道打死多少條狗了，就連我大娘都讓他打的噴了一冰箱門的血！

跟歡歡相比，他的童年遠比我要慘痛太多了，他那是真的痛啊，疼痛疼痛的。

父母打我，也沒說把我往死里打，同學和老師也只是孤立我，沒有打我！

親戚在對待我和對歡歡時，那絕對是極大的差異化對待。

但是不得不說，就童年時有關於人性方面的體驗，我更多是用心去體驗，而歡歡則是用身體去體驗。

我看到的更多是虛偽和狡詐，歡歡更多體會到的是沒有掩飾的真惡。

初中畢業的歡歡沒有繼續念書，而是被奶奶送去天津學了美髮，歡歡再能掙錢后，經常給我奶奶匯錢，奶奶就一筆筆幫歡歡存著，說是留給將來歡歡娶媳婦用。

歡歡在離開了奶奶的身邊后，大姑又離婚了，和那個姑父育有一個女兒，後來就由大姑和這個女兒一起去照顧奶奶，直至奶奶離世。

現如今的歡歡也已經當爹了，有一個可愛的兒子，他的媳婦是太原人，家境不錯，很是賢妻良母，在兩個人在談婚論嫁時，女方家裡，並沒有因為歡歡是個窮小子而對他不屑，也沒有因為家世而嫌棄他。

兩口子一起在天津打拚的還很不錯，歡歡在天津干過理髮師，送過水果，擺過地攤，賣過早餐，開過計程車，這其中的艱辛，他從來沒和我講過。

我倆有時一年都見不上一回面，甚至在微信上，一年也都不見得能好好溝通一回。

每次我問他在天津累么，他都會回答我，和往事相比，他很幸福！

不管我曾對奶奶有多少成見，但是就在她對歡歡這事情的處理上，讓我看到了她非常光輝的一面！

我們選擇不了人生，但是我們在與人生對抗的時候，不要輕易的去放棄自己，身邊有太多的人抱怨自己的慘，甚至喜歡去比慘。

不論是我還是歡歡，我們都有理由，讓自己變成另外的「那幾種人」，但是我倆都沒有……

V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