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皇帝vs慕容青
下了大朝會,承衍帝與鎮北侯一前一後出了大殿,仍是寬袍大袖遮掩著,宮人們也不敢抬頭,自然沒人看到往昔威嚴霸氣的皇帝,正牽著鎮北侯的手。
在朝堂上配合得不錯,承衍帝覺得他和自己的鎮北侯簡直是般配極了,天作之合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的契合。心情極好,連那群老狐狸的陽奉陰違他都懶得計較——上一世他也放縱了他們,就因為知道水至清則無魚。這群老狐狸平日里是姦猾了些,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也會意外的可靠……後來他在位時間久了,君臣之間也生了默契,凡事不要計較太多,大家都退一步,就是天下和樂安安穩穩的太平盛世了。
——所有人都喜歡安穩,他也不例外。可今生,顯然是要不同了。
不管是勝是敗,他想,他絕不會後悔,既如此,容顧也決不能後悔。
於是就這麼一路牽著來到了昭明宮。
揮退眾人,承衍帝神秘兮兮拿出一個小盒子,獻寶似的遞到鎮北侯的面前,那表情,和許多許多年之前小皇子和小世子分享他寶貝的小面人時一模一樣。
可那個時候小世子還會回之一笑,現在……
也許只剩下冰塊了。
忽視了這種猜測引起的不快,承衍帝懷著期盼的心情望了過去,卻驚奇地發現,他的鎮北侯居然笑了,雖然很淺,但那確實是笑,嗯,比當年要好看一點,因為那個時候小世子還缺著兩顆門牙嘛。
他當然記得,那門牙,好吧,是他和人家比試武功,打不過,耍賴磕掉的。不能怨他,小世子一比武就使出全力,而他,堂堂皇子殿下,怎麼能輸呢?
這一刻,承衍帝真心覺得慶幸,也遺憾,上一世真的錯過了許多東西,可幸好,他回來了。
「陛下想給臣看什麼?」清凌凌的眼睛望過來,承衍帝被那目光撩撥的心裡痒痒的,他分辨出來了,鎮北侯的眼裡,那是……懷念?
果然不止他一人記得那些過往。
於是笑意在也壓不住,拉過她的手,把小盒子放上去。
——他就知道,不管是不是他要的感情,容顧對他,也是不一樣的。怎麼辦,和容顧在一處,每時每刻都像被春風吹著一樣暖和。
這盒子灰不溜秋極不起眼,容顧打開,裡面有幾個小瓷瓶,取出一個,只有拇指大小,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可既然被皇帝這麼鄭重地拿出來,自然不會是尋常物事,這讓她有些疑惑。
「這是朕從凌楚楚那裡得來的東西。」承衍帝解釋。凌楚楚前腳出了客棧去往水月庵,他的人後腳就摸進了她房裡,然後就在瓶瓶罐罐之間找到了他要的東西——聽慣了凌楚楚對系統抱怨熬制「魔葯」的超高失敗率,聽慣了凌楚楚一遍一遍重複熬藥的步驟,對「魔葯」的特性,承衍帝覺得就連凌楚楚都不一定比他更加清楚明白。
當然,知道是一回事,能做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以後會繼續研究下去,但現在需要的顯然是這些成品。
承衍帝如此這般解釋一番這些葯的用處,鎮北侯立馬明白了他的打算,遲疑片刻,她說:「您這種做法,實在有些下作。」
唔,承衍帝知道鎮北侯還有下文,也不惱,笑吟吟等著她繼續。
「可既然事態緊急,您如此行事,也無可厚非。」果然,鎮北侯嘴裡吐出了讓承衍帝高興的話,可還沒等承衍帝得意,她又潑了一盆冷水:
「以後您不要這樣了,我大晉的天子,不該沉迷於陰私之道。」皇帝喜歡耍小聰明,可小聰明永遠不是正道,也容易坑害到自己,現在是特殊情況也只能這樣,可容顧無法看著皇帝就這麼迷失下去。在容顧眼裡,皇帝就應該心懷天下胸懷寬廣,使計策也要用光明正大的陽謀。——既是皇帝,就要有皇帝的樣子。
「好吧。」雖然還是不開心,但也知道容顧是為他好,承衍帝覺得自己應該習慣這些「逆耳忠言」:既然決定了死也要拖著一起,就只能慢慢接受。
朕真是個寬容大度的男人,他想。
兩人商議一番,決定兵分兩路。
承衍帝叫上喬安,再次出宮,還是墨綠小轎,沒辦法,掩人耳目而已。
城北,春花秋月樓。名字風雅,裝飾風雅,東家也風雅,承衍帝親自掀開轎簾走了下來,吩咐喬安離開,遠遠候著。關於這春花秋月樓的東家,承衍帝自是知曉的,正是他有心抓來折磨一番的先鎮北侯——容凜。
養紅顏知己也是要錢的,容凜如今是個黑戶,可,掃了滿堂花客一眼,承衍帝勾唇,日進斗金也不為過,這產業,分明只是冰山一角吧。
其實不難,在那個時間點,和春花秋月樓一同出現的開遍大晉的那些客棧、賭坊、錢莊……想來,都是出自容凜名下嘍。果然不是親生父親,容凜自己沒有孩子,卻從沒想著留給容顧一星半點。
忘記說了,春花秋月樓,如此風雅,卻是一家青樓,幾代名動京都的花魁都出自這裡。
承衍帝暗暗探查得知,這裡的娼妓都對容凜忠心耿耿——
因為容凜不會瞧不起她們。
承衍帝冷哼,和下九流混在一處,不管容凜是不是真正的容凜,鎮北侯幾百年的臉面都被他丟盡了。
——容凜對青樓女子這麼好,也許是同情,也許是利用,可他以為其他官宦貴族想不到這些么?天下間有幾個傻子?所有人都知道青樓楚館是傳遞搜集消息的好渠道,可沒幾個人敢伸手——因為愛惜羽毛,這種事一經沾染就在也洗不清了;也因為怕皇帝忌憚,京畿重地天子腳下,你搜集情報想幹什麼,造反么?
青樓、賭場、黑市,這些都是皇家暗探最常出沒的地方,皇帝對這裡的監控力度也最大,這裡消息流通得最快,皇帝也喜歡從這裡找消息……換言之,這裡其實是皇家地盤。
把手伸到皇家地盤上……
還是老話,虧得容凜遇到的是父皇,虧得他是「主角」,否則哪還有命在。
青天白日,春花秋月樓卻格外熱鬧,不是花客們喜好詭異願意在白天尋歡作樂,而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賽臨近了。
承衍帝繞過前台紅紅綠綠衣著清涼的青樓女子們,徑直走到了後院。「天上人間」,確認門牌,輕輕扣了門。
這是慕容府上的探子傳來的消息——早朝前他傳訊慕容青,下了朝收到回復,慕容青約見,還定了時間地點。
約他在這種地方見面,慕容世家修仙者慕容青……承衍帝眯了眼,果真不是好相與的人物。什麼意思?試探,示威,挑釁,戲弄,還是……還是根本沒什麼意思。——不管有沒有別的意思,她已經成功了,自己已經順著她的思路在走了,這很危險。
然而不得不來。和攻略者做對,他最大的籌碼就是隱身幕後,沒人知道他這個被攻略者知道內情,攻略者們對他也沒有警惕之心——只要沒被攻略到手,他都是安全的,根本不用擔心凌楚楚之類喪心病狂的人物對他下殺手。
如果凌楚楚這類人知道他在耍他們,攻略也幾乎沒有成功的希望,會做出怎樣的事來?
他是主角,不怕殺,死不了,可其他人,母后,容顧……
也是他大意了。
本來一切都按著他的劇本進展得很,突然出了變故:慕容青識破了他。他沒把握把慕容青一舉成擒,就堵不了她的嘴——只要慕容青嘴一張,把他的情況傳揚出去,他就會面臨無窮無盡的麻煩。
門裡傳來一陣女聲:「請進。」
承衍帝推門而入,他沒帶著喬安,還吩咐他遠遠守著不要靠近,其實是因為沒用——以慕容青的武力,完全能殺了喬安不費吹灰之力,還能直接闖進皇宮殺了他這個皇帝。所以他一早就直接聯絡了慕容青,全因主動權不在他的手中。
他倒要看看這仙女是何等模樣。
走近了就看清楚了,慕容青還是那身紅衣,倒也沒戴什麼帷帽面紗,沒佩劍,沒微笑,沒冷漠,完全就是普通女子的模樣。
不似仙人。略微失望然後是更深的警惕。
見他來了,慕容青笑意盈盈:「陛下守信。」
「你確定安全?」坐下之後,縱然知道答案,承衍帝還是問了出來——和他接觸,慕容青真的確定能瞞過隨身攜帶的系統么?
「敢見陛下,在下自然有把握。」
「這就好。」承衍帝蹙眉,不是攻略者那種「我高你一等」的感覺,不是見了皇權的敬畏,也不是「我手裡有你把柄」的威逼,竟然如……老友一般。
「您知道我們是來幹什麼的。」慕容青斟了一杯茶,推給承衍帝,承衍帝也不矯情,接過來抿了一口。
「機緣巧合。」
「您想救鎮北侯。」此話一出,承衍帝瞳孔驟然緊縮,不過這也只是一瞬,繼而,他沖慕容青笑了回去——
「你想擺脫控制。」
「沒錯,陛下和我也算是同病相憐了。」
「你想要什麼?」
「勞煩陛下配合。」
「自然。」
見了這一面,兩人都在打機鋒,誰也拿不出更多的信任。似乎什麼都決定了,又似乎什麼也沒決定,最後還是慕容青說了一句「家裡老人家還等著我伺候。」才各自離去。慕容青一離開,承衍帝才放任自己陰沉了臉色。
到不是因為慕容青,而是她狀似無意透露的消息:雖然沒想殺凌楚楚,但昨夜,凌楚楚是被一個男人救走了。
男人……一個變數。
承衍帝把喬安喚過來罵了一頓,喬安辯解說他們確實是時時刻刻跟著凌楚楚的,凌楚楚突然消失突然出現也只是秀女死亡那一次而已,平時行蹤一直在他們掌控之中。
承衍帝揮揮手讓他下去。
那個男人,要麼是來找聖女的赫氏人,要麼也是……一個天外來客。天外來客,他記得前些時候喬安確實找出一個男人,只是那人太低調,太不起眼,就被他有意無意忽視了。
等等!
既然是攻略者,再低調再不起眼也不該忽視!
——凌楚楚!他記得凌楚楚有一種名為「驅逐咒」的咒語,會幹擾人的感官和記憶。
既如此,他們早就勾連到一處了。
一明一暗,似乎也不是為了麻痹他這個皇帝,而是其他攻略者。
那男人是凌楚楚的裙下之臣,還是……被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