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紅與綠
大姑姑的嗤笑猶在耳邊,但緩緩顧不上理會她,她只覺得自己像落入水中一般,不停的下沉又下沉。
她震驚又疑惑的看向徐趣,只見徐趣也並未立即接過謝謹遞過來的東西,是笑得意味深長的大姑姑接下了那幅漆畫塞到了徐趣手裡。
謝夫人急於到酒樓說正事,見這邊總算告一段落了,於是招呼大家進酒樓。
這時,那個貨郎連拉帶捧舉起一串穿在一起的花燈說道:「夫人別忘了帶上花燈!」
謝夫人說:「我們不便帶進去,你送到城北徐家去吧。」
哪知那貨郎不情不願的說道:「夫人,我不認得徐家,而且時節正好,我還要抓緊賣貨呢。」
謝夫人只好轉身問曹夫人道:「曹夫人,要不先放到永盛坊,聽孫掌柜說今日忙碌,若那裡騰不出人手送到徐府,就明日派人來取?」
「這……」曹夫人似乎並不滿意這個建議,她戀戀不捨的看著那串精緻的燈籠就是不點頭,似乎遲一晚觀賞這些花燈都不行。一時間謝夫人左右為難。
「我帶回去吧。」這時早想離開的緩緩站了出來,她說:「我有點事要先回去,正好帶回去。」
心急的謝夫人感激的看著緩緩,忙不迭的答應道:「那太好了,辛苦緩緩了。」說完便招呼其他人進酒樓。緩緩微笑目送他們離開,沒有錯過大姑姑走過她身邊時那自鳴得意的一撇。
待謝夫人一行人進了酒樓,緩緩讓貨郎把花燈送到她的馬前,放到馬背上,然後她和小玉牽著馬步行回徐府。
因為花燈節將近,路上的商鋪和人家門口大都掛上了色彩斑斕的花燈,花燈炫彩奪目,偶爾隨風搖曳在夜色中畫出一道道璀璨的弧線。小玉一路目不暇接的左看看右看看,時不時還興奮的叫緩緩看這兒看那兒。
但滿腹心事的緩緩無心觀賞這些美輪美奐的彩燈,穿梭於光影明暗交錯的夜色中,她只感到夜風帶來的陣陣寒意。
小玉終於發現了緩緩的異樣,問緩緩怎麼了。緩緩笑著將綠色彩繩和紅色漆畫的事講給小玉聽。
小玉問:「小姐你是因為誤以為姑爺喜歡綠色,覺得自己不如謝謹小姐才難過嗎?」
緩緩的眼略過小玉身後一道道的光,看著小玉卻好似自言自語的說道:「還記得我說要和徐趣把在一起的日子過成共同的回憶的話嗎?」
小玉點點頭。
緩緩有些凄涼的笑著說:「我只是突然覺得我是不是想得太簡單了。相處了這麼久我似乎也沒有真正的了解過徐趣。會不會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能做到的。」
「小姐……」小玉不知如何回應,只能耷拉著嘴角看著緩緩。
緩緩長出一口氣,仰頭望向天空,夜幕下繁星一閃一閃的眨著眼,星光與地面上的燈彩遙相呼應,卻照不亮緩緩那顆迷惘的心。
回徐府的路很長,扛著花燈的馬兒似乎都累了在喘著粗氣。回徐府的路也很短,行路的時間沒有讓緩緩想得明白自己心中的疑問。
回到了徐府,緩緩洗漱完卻沒有睡覺,而是坐在圓桌前用手撐著下巴想事情,直到徐趣帶著淡淡的酒氣回來。
緩緩見狀立即幫徐趣更衣洗漱,然後給徐趣沏了一壺醒酒茶,倒了一杯遞給徐趣,之後和徐趣一起坐在圓桌前。
徐趣喝了一口茶便對緩緩說:「緩緩你可能是想幫母親解決花燈一事,但是你不該提前回來。」
緩緩以為自己的小心思被發現了,正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的時候,徐趣又說:「前面準備了那麼久,今晚才是母親和曹掌柜夫婦談承銷香雲紗的關鍵,正是觀摩學習的好時候,你回來豈不可惜了。」
緩緩一聽便知自己想偏了,從早到下午到晚上,包括剛才都只顧著自己的那點小心思。
她頓時羞紅了臉,連忙點頭對徐趣真誠的說道:「你說的對,是我思慮不周,狹隘又鼠目寸光了。」
徐趣放下茶杯說道:「也沒有那麼嚴重,不要妄自菲薄。」
緩緩心想徐趣哪裡知道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搖了搖頭,又問道:「那今天母親和曹掌柜談得順利嗎?」
徐趣又喝了一口茶,說道:「也順利也不順利。」
緩緩好奇問道:「此話怎講。」
徐趣看著緩緩說:「經過這些天的接觸曹掌柜也有意讓永盛坊承銷他的香雲紗,但是和母親就價錢和方式沒談妥。」
緩緩問:「這不是最重要的嗎?」
徐趣笑著點點頭說:「你理解的對。現在的情況是曹掌柜的價和母親期望的價差的很遠,曹掌柜說什麼都不肯降價。而且母親想做整個江北幾個道府的香雲紗總商口,曹掌柜卻不願意,看樣子他還想在各個府各找一個商戶承銷。他今天搶著回贈我東西就是不想落了口實,在後邊的商談中佔了下風。」
緩緩問:「原來這樣,那做不做總商口的差別是什麼。」
徐趣又笑,說:「問的好。如果母親做了總商口,曹掌柜在江北經銷一事上確實能省心了,但是母親進貨量大了,議價上就有優勢了,曹掌柜看來雖然對嶺北不了解,但還是想掌握更多的主動,不想被下邊的總商口拿捏。」
緩緩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這其中的門道果然多。」接著她又疑惑的說:「那現在該怎麼辦?」
徐趣說道:「只能繼續和曹掌柜他們商談,今日李司諫說他們很快就要離開上淮了,母親其實很心急。」
說完,徐趣倦意襲來,眼中的幾分醉色逐漸佔了上風。緩緩見狀給他添醒酒茶,但是茶壺裡沒水了,緩緩轉身去加水,回來時看到徐趣用手撐著額角閉目養神,手肘旁放著謝謹挑的那個漆畫。
緩緩頓時又小女兒心思上頭,她倒好水把茶杯遞到徐趣面前,什麼也不說,也不碰徐趣,不告訴徐趣茶好了,只是嘟嘴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徐趣睜開眼,看見緩緩正頗有些哀怨的看著自己,問道:「怎麼了?」
緩緩皺眉用逼問的語氣道:「你到底是喜歡紅色還是喜歡綠色?」
徐趣看緩緩這態度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有些玩味的笑了起來:「這重要嗎?」
緩緩鄭重的點點頭:「重要。」
「你說我喜歡什麼顏色?」徐趣不正面回答,卻反問緩緩。
「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綠色,可是今晚謝謹,卻說你喜歡紅色。」緩緩在提到謝謹的名字時還不自覺的停頓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你為何覺得我喜歡綠色?」徐趣仍舊是不回答,還是在問。
「上次香茵送咱們翠羽香囊,你就拿了綠色的。」緩緩在回答,也似在詰問。
徐趣想了一下,這次終於不再反問而是開始正面回答緩緩的問題了:「那不是我主動拿的,我記得是讓你先挑的,你挑了紅的,把綠的給我了。」
「我……」緩緩頓時沒了氣勢,只好委屈的解釋道:「因為我看你一直蓋綠色的被子,就以為你喜歡綠色。」
徐趣似乎沒有注意到被子顏色一事,望了一眼卧床上,又回過頭來說:「我記得這被子是你在新婚之夜給我蓋的,之後雖幾經浣洗,但我一直蓋這個。」
「這……」緩緩驚訝於徐趣都有些醉了,還事事件件記得這麼清。
她想了想似乎就是這麼回事,於是便完全投降了,小心喏喏的說道:「因為我喜歡綠色,當時除了紅色,就綠色的被子好拿取,所以給你蓋了綠色的。」
「為何不給我蓋紅色?」這會兒變成是徐趣在詰問緩緩了。
「我不喜歡紅色。已所不欲,勿施於人。」緩緩小心翼翼的回答著徐趣。
「你喜歡綠色,為何後來不選綠色?」徐趣人向前逼近,又發出一個快速的問句。
「因為我以為你喜歡綠色。」緩緩已經被徐趣問暈了,完全憑本能在回答。
「這個問題是不是剛才說過了?」緩緩已經分辨不出來這幾個問題有什麼區別,困惑的看著徐趣,彷彿現在喝醉的人是她自己。
徐趣默默不語,只是眼色深沉的盯著緩緩看。
緩緩人在他的炯炯目光中變得思維混亂,不自覺便低下了頭。而後她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啊,不是自己在問徐趣問題嗎?
雖然她早已沒了開始時的氣勢,卻仍鼓起勇氣抬頭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你到底喜歡紅色還是綠色?」
徐趣雙手握住了緩緩的手臂,他的醉眼中星星點點,增添了與以往不一樣的東西,緩緩卻說不清那是什麼。
他說:「從今以後我喜歡綠色。」語氣是平淡的,但他的手卻攥的更緊了。
緩緩說道:「你不必為了迎合我委屈自己。」
徐趣緊緊盯著緩緩,說道:「若經歷過長時間的淡漠和混沌便會知道,有些東西並不重要,有些事也會改變。」
說著,徐趣湊的更近了,臉對臉快貼上來了。
緩緩幾乎被徐趣整個人攬入懷中,此時她的思緒和呼吸一樣混亂,只不自覺細語道:「這樣也可以嗎?」
同時因為徐趣的手勁兒變大了她便本能的往後靠去。
突然一個小瓶子從桌上骨碌碌滾落到地上,緩緩循聲看過去,徐趣也看到了,他問:「那是什麼?」
緩緩答道:「麗婉今天送來的金創葯,昨天她送錯了。」
徐趣嘴裡呢喃著「還沒好」,同時攥著緩緩手臂的手漸漸鬆了下來,最後他放下手,說道:「不早了,休息吧。」
緩緩覺得徐趣似乎真的累了,他的聲音聽上去都有些嘶啞了,於是她配合徐趣也趕緊收拾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