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當頭一棒
香茵理直氣壯的說道:「庶子怎麼了?父親憑什麼瞧不起庶子?父親自己就是庶子!」
一向溫柔的二嬸大喝一聲:「大膽!無禮!香茵!你怎麼敢跟你父親這麼說話!」
香茵聞言,抿抿嘴,仍是倔強的表情,並不答話。
二叔反而冷靜了些,他手撫著額頭,而後低聲說道:「對,你說得對,我是庶子。正因為我就是庶子,我吃過庶子的虧,才不希望你跟著庶子吃虧受苦啊!香茵,父母都是一片苦心為你啊。」
香茵見他這般,也委屈的說道:「可是父親疼愛母親,對母親很好啊。父親聰明能幹,讓我和母親過得很好啊。我和母親並沒有吃虧受苦啊。」
二叔說道:「那是因為徐家的情況特殊,因為我的嫡兄早逝,我才有機會讓你和你母親過上好日子。你可知道,在這之前,最開始時,我連冬天的炭火都常常斷備,讓你母親這個豪門貴女留著淚跟著我受凍……唉,不提也罷。總之,父母是不會害你的,香茵!」
香茵愣住了,她顯然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但她愣了一會兒仍固執的說:「謝慎哥哥沒有嫡兄弟,他是唯一的繼承人,他不會受這種苦,父親不用擔心。」
「你哪裡懂這些,誰能保證他家族的其他嫡系不虎視眈眈呢?庶出總是名不正言不順啊。」二叔仍舊苦口婆心的勸。
「況且庶出的於內於外都得不到尊重和重視,這些皆因咱們情況特殊,你沒經歷過,又哪裡會懂呢?」二叔說得可謂是語重心長。
香茵呢,仍舊很執拗,說道:「謝慎哥哥一向與人為善,周圍的人都喜歡和他打交道,不會有這個問題的。」
「你……」二叔氣極了,指著香茵說:「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不知悔改,真是我們平時把你慣壞了!這次說什麼也不能慣著你了,我說不讓你出去你就別想出去,不讓你見那庶子,你就別想見那庶子!」
說完,二叔轉身摔門而去。
門「嘭」的一聲巨響,把屋裡的二嬸都嚇了一跳。但香茵嘟著嘴,眼裡絲毫沒有懼色,沒有一點退步的意思。
二嬸這時柔聲勸道:「香茵,你是不是其實只是感激謝慎公子在秋獵時救了你?你還小,很容易把感激的好感和男女的好感混淆。雖然你父親已經謝過了,但你若是覺得不夠,咱們還可以想辦法再去致謝,但是不要弄錯了自己的感情。」
香茵格外認真的答道:「母親,我很確定我沒有弄錯。」
接著,她有些羞澀的繼續說道:「我其實一直都很欣賞謝慎哥哥的,而且,而且他也,也對我有意。」
二嬸愁眉緊鎖,忍不住嘆道:「香茵啊,你父親連昔日的困窘都跟你說了,這麼低聲下氣的,你怎麼還這麼頑固呢?」
香茵聽自己的母親這麼說,語氣有些委屈的說道:「我只知道,父親就是庶子,母親還是嫁給父親了,父親和母親恩愛有加、和和美美,我們有宅子有僕人,這些年過得也很好。謝慎哥哥對我很好,母親沒有嫁錯人,我也……我也不會的。」
畢竟還年齡小,香茵還是有些難為情,不好直說出嫁人兩個字來,說完還羞怯的低下了頭。
聽女兒還是這副口氣,二嬸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半晌,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她壓低聲音,卻難掩語氣中的憤恨,說道:「你以為當年我是自願嫁到徐家、嫁給你爹那個庶子的?」
香茵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娘親這麼稱呼自己的爹爹,十分錯愕的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母親,嘴裡喃喃著:「母親,你……」。
二嬸繼續氣呼呼的說道:「當年你外祖家與徐家互議聯姻,但彼時徐家尚未婚配的男子中只有你父親這個庶子離嫡系最近。為了巴結徐氏一族,你外祖竟然為我與你父親區區一個庶子定下了婚約!我母親出身公卿之家,我父家累世豪門,我堂堂一個高貴的嫡出小姐怎能嫁與一個毫無功名在身的庶子?為此我吵也吵了、鬧也鬧了,你那狠心的外祖父和娘舅卻說,不嫁庶出就要做妾,我就是就是死了也得嫁到徐家,我這才不得不認了命。」
香茵不可置信的說:「可是這些年娘親對爹爹也很好,娘親還藉助外祖家的力量幫爹爹……」
沒等香茵說完,二嬸打斷她道:「我那是幫他?我那是幫我自己!」
說完,二嬸停頓了一下,今日話已至此,她乾脆對自己的女兒將所思所想和盤托出。
她說道:「當年,我在娘家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千金貴小姐,要寵愛有寵愛,要尊重有尊重,要錢財有錢財。你爹他能給我什麼?你知道我剛嫁過來的時候有多憋屈嗎?我不服氣啊,只能回娘家跟母親哭,跟父兄鬧,他們感到有愧於我,這才頻頻幫我。」
說完,二嬸平靜了一些,對自己的獨女態度也軟了下來,開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香茵!世人皆知庶子地位低下,別的不說,就說你們徐家這麼富貴殷實的人家,只在家財一項上對嫡子就如此偏袒,庶出的子弟大都只能勉強過上溫飽無虞的日子,比起嫡系來那差得豈是一毫半點。更何況謝氏那個沒落的家族了?你想想,你要是嫁過去還能有在娘家的這種悠哉富足的日子嗎?」
香茵顯然沒有聽進二嬸的話,沉浸在自己的震驚情緒中,只是喃喃的自語道:「不,不是這樣的,娘親和爹爹一向和睦有加,爹爹還為了娘親發誓絕不納妾。」
「他膽敢納個妾試試!」二嬸此時眼中是香茵從未見過的冷漠,「莫說他早些年全指望著我娘家施捨,就是這些年主管了徐家的事務,那在外也少不了我父兄的幫襯,在內少不了我幫他謀划。可以說沒有我就沒有他的今天,納妾,哼,借他個膽他也不敢!」
「娘親,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父親……」香茵咬著唇,淚珠兒簌簌的流了下來。
見女兒這般,二嬸語氣又軟了下來,說道:「香茵啊,我唯一慶幸的是你爹是個跟我一樣爭強好勝的人,沒有辜負我這些年的付出,給咱們置辦了這麼好的宅子,讓咱們娘倆過上了好日子。可是你看看謝家的那個小子,從小就處處不如你大哥哥,聽說也常常和一幫同樣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兒去喝花酒,怎麼看都不是一個值得託付的良人啊。」
「不是這樣的,謝慎哥哥為人善良隨和,有很多優點。」香茵被母親的一席話震得情緒十分低落,神情恍惚,只能低聲的反駁著。
「善良有什麼用?!你,你這個固執的傻子!你就給我待在這裡,好好反省,哪兒也不許去!」二嬸說完一甩袖子,「嘭」的一聲也關上門出去了。
一時間,剛剛還充滿了爭吵的房間突然就變得安靜了下來,就連剛才還將光亮照進屋子的日頭都忽地隱去,躲到了一朵雲后,屋內的光線也隨之黯淡了下來。
屋內只剩香茵一個人,她獃獃的蜷縮在椅子上,手抓著頭髮,手臂夾著頭,整個人彷彿受了當頭一棒,一動不動,也不發出一絲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府里的嬤嬤來給香茵送飯,香茵仍舊一動不動。又過了一兒老嬤嬤來取餐碗,驚見餐食分文未動,想勸勸香茵,但是與她說話她也沒有反應。
老嬤嬤只得去請示主人,得到「她愛吃不吃,不吃就給她撤了」的回復后只得又回來將涼了的飯食端了出去。
關門之際老嬤嬤搖頭暗自嘆道:「唉,這場置氣,不曉得做父母的和做子女的,究竟是誰能抗過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