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心頭的草
若說李廿和李十七不是堂兄弟，這件事也就罷了！
一家姑娘被多少人家惦記看上都是正常的，她們挑揀一下選個條件好的也無可厚非。
可這個呢？
他們這吃著碗里惦記著鍋里的模樣像什麼話！
若是李廿和她成了，往後怎麼跟李十七相處。
若是李廿沒成，李十七算什麼？
這都是禍家的源頭。
李廿奶奶笑呵呵的，知道心中有火氣也不能對著媒人撒，人家說了實話，倒是要感謝一下的。
該感謝的一樣不少，等人走了，李廿奶奶也是把李十七的娘叫過來說說。
原本就是一個村子住著，知根知底的人家，沒想過會有什麼差錯。
只是財帛動人心，都沒怎麼試探，已經變成現在的場面了。
李老三媳婦聽了這話，也挺委屈的，她嫁過來這些年了，吃糠咽菜的日子過了十幾二十年，好日子才過多長時間啊！
她從來就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李十七是她兒子，老實本分勤快，就算不是她的兒子之中最出彩的，她也沒覺得差到哪去。
李廿是她侄子，也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
她從來都沒有覺得李廿發達了就和自家差距有多大。
雖然一年到頭回不來兩次，但是每次回來也都跟小時候的樣子沒太多變化。
可如今聽著這樣的話從婆婆口中說出，她才恍然間發現，原來各房的日子是不一樣了……
以前只覺得分家是為了給李如意看的。
如今才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世界的不同。
這樣的真實不會讓她去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再說找也找不到。
世上成功的人並不全是努力得來的，大多時候也看機遇。
把培養李廿的資源全都用在李十七身上，就算養不出個李廿來，也要比這世上許多尋常人聰慧許多。
她第一時間就惱怒起了那姑娘一家。
這惱怒不止因為那家人家把她兒子當配搭，還因為對方一下就戳破了她家的繁盛的表象。
若是沒有對比，那她家也是三家村中頂不錯的人家，可一對比，就顯得完全不夠看了。
她的惱怒升起，總是要有個出口的，無緣無故罵別人家當然不行，就算是人家吃著碗里的想鍋里的，只要沒和李十七成親，那也是人家的自由！
她無處可罵，只能回家罵孩子。
首當其衝的就是還帶著些憧憬的李十七。
李十七都被他娘罵傻了。
聽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原因。
老實人也是會生氣的，尤其是他和李廿關係雖然談不上多好，但也談不上多不好。
但是李十七這個老實人，生氣的方式也讓人有些心酸，他除了自己憋氣以外，就只會扛著東西去幹活！
他的生活很簡單，不管心中千迴百轉，身體都被困在了三家村的幾個點上。
他會的只有這些，也只能做這些。
別人不會明白他的沉默，和他沉默背後的洶湧。
和李十五的老實不同，李十七的沉默更像是壓抑的，不知何時可能會爆發的。
他沉默的去了炭窯那邊，一忙活就忙到了天很晚。
冬季雖然是燒炭的季節，但並不是炭窯開工的好時候。
想要達到夏季燒出來的品質，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現在雖然也在忙碌，但實際上現在賣的炭，大多還是夏季的。
李十七的出現在炭窯裡面小小的轟動了一下，但卻並不是因為他，而是昨天李家擺的那一場宴席。
李廿是這些人話題的中心，除了李廿說起最多的還是李如意。
李如意和韓時安的婚事也被人說起。
不過艷羨的卻是不多的，畢竟韓時安如今也是個舉人了。
放在京城之中不過是個被人看不起的小人物，放在三家村，卻已經是個需要許多人仰望的存在了。
聽著這些人說起的話，李十七面上看不出任何異常，只是沉默著，問到頭上才附和一句。
大家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
一個家庭之中總是要有一些這樣的孩子，他們並不顯眼，不被父母愛重，除了努力幹活並沒有任何存在的痕迹。
不是他們不想存在，而是他們天生就不會，亦或是後天那點表達欲還沒有展現，就已經被周圍的環境打磨掉了感知的觸角。
剩下的除了沉默，只有沉默。
李十七心中憋了很多東西，或許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說不出這種感受。
只是因為這件事，那些情緒彷彿都要被點燃了一般，他迫切的需要一個出口。
他比平日里幹活還要賣力氣，身上的短打濕透了，乾脆脫了光著膀子。
一身的黑灰落了他一身，讓他身上的肌肉線條更加分明。
等到天黑了，炭窯這邊也是不能離人的。
但是這個活計落不到李十七的身上，他不管在家裡多沒有存在感，在外也是李家的人。
就算是看在李十五李十六和李廿的面子上，也不會給他安排這樣吃力不討好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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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十七一出來，被北風一激，周身都蒸騰起了一陣熱氣。
他去給大家準備洗澡的地方，從爐灶上端起了一盆熱水，又從缸里打出了冰涼的井水摻合到一起擦身。
水也不算熱，只是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李十七出來的時候人已經乾淨了許多，這活兒雖然看著臟，可實際上和冬日裡不常洗澡的村人相比，他已經很乾凈了。
重新穿好了衣服，他頂著一頭的濕氣往家的方向走。
因為炭窯的關係，三家村中又開始組織起了巡邏，安全還算過得去。
三家村是個大村子，原本就很大，再加上炭窯的位置也很遠，李十七腳程很快，也需要小半個時辰的功夫。
村人不在乎這些疲憊，腳能走到的地方就都不怕。
今夜的月亮和昨夜的前夜的區別不大，似乎缺了一點，但又好像並不明顯。
月光伴著來路，這條路也就不算遠了。
與他同行的人慢慢消失在了身邊，李十七獨自往自家的方向而去。
他還是和以往一樣木愣愣的，只是心中的種種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到。
不知走了多久，眼看著李家就在面前，李十七心中的念頭似乎也停在了這一刻。
下一瞬間，他腳步忽然停了下來，歪頭朝著某個方向看去。
月光之下，一個人影靜靜的站在那裡。
別說什麼月光下的美人如何如何，那一瞬間李十七腦海一片空白，嚇得手都麻了！
下一刻，他才看清楚是誰。
「你……你怎麼在這兒？」
李十七一開口，被自己的聲音又嚇了一跳，在靜謐的夜色之中，他又趕忙壓低聲音。
面前的姑娘似乎已經站了很久，臉都凍的通紅。
看見李十七也是嚇了一哆嗦，但緊跟著就是心中無盡的喜悅。
有時候不確定對方的心意，便總是下意識將所有情況都交給老天和緣分。
緣分似乎照顧到了她，讓她在最無助的時候，見到了李十七。
只是下一瞬間，她又忽然覺得無比的委屈和難過。
她能說什麼呢？
說她爹親自把她送過來，讓她在這裡等著李廿出門，直接撲過去扒衣服，誣賴李廿辱她清白嗎？
還是說家中對她和李十七的婚事根本就不看重，說她家裡瞧不起李十七，還想要攀更高的高枝兒？
兩人面對面站著，但卻像是隔著一道天塹，彷彿一輩子都沒有辦法並肩站在一起。
李十七左右看看，心中忽然像是長了草一般麻癢難忍，他下意識上前兩步，隨著他腳步上前，他只覺得噴出來的呼吸都變得火熱兩分，而白天那些壓抑的情緒都像是有了出口。
夜風吹過，他的呼吸聲夾在兩人中間，明明距離不遠不近，但卻點燃了周遭的溫度。
姑娘下意識後退一點點。
就是這一點點，讓李十七拉到極限的理智忽然又回來些許。
他娘罵他的話，周圍人對李廿的吹捧，向著他打聽熱鬧時對他的怠慢，都像是塵沙在一瞬間被吹散。
他停下了腳步，生硬的咽了下口水。
「夜裡不安全，你早些回去！若是……若是……我去叫我嫂子送你一程……」
李十七的腦袋又壓回了以前的弧度。
他的棉鞋不舍的後退半分，而後深吸一口氣，轉頭要往家的方向走。
姑娘原本是害怕的。
李十七人高馬大的，那一瞬間的凶性讓剛挨過打的姑娘恐懼。
可是，她心中那點旖旎又馬上佔據上風。
這兩天的種種變化也像是一座山，壓在她的心頭，壓的她透不過氣來。
此刻，她只想要逃跑！
明知道她爹可能就在附近，但下一瞬間，她還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升起了一股平日沒有的勇氣。
她幾步跑過去，冰涼的手指一把拉住了李十七的手腕。
李十七又被她嚇了一跳。
只是這次和剛才不同。
他滿眼震驚，看著那姑娘拉著他就往山腳的方向跑。
似乎是聽到了身後還有動靜，他想要轉頭去看，可耳邊是那帶了些肆意和自由的聲音。
「別看！快走！」
李十七回過頭，看著風吹開了前面姑娘的風帽，露出了歪歪扭扭的髮髻，姑娘有些厭煩，另一隻自由的手一把扯開了髮帶，青絲飄散開來。
李十七彷彿感覺有幾縷落在了自己的臉上，原本心頭的草一剎那更加茂盛兩分。
這樣被拖著的速度似乎還是太慢，他手指動了動，下一瞬間一把拉住面前的人。
姑娘還來不及驚訝，緊跟著只覺得視線晃動，她直接被李十七扛了起來。
李十七甚至都不需要跑，這周圍沒人比他更熟悉，他長腿邁開，很快就把後面的人甩掉。
那姑娘這一瞬間也有些慌張，但不知為何，只要想起家中父母期盼落空的表情，她心中又覺得一陣爽快。
那種帶著反叛的愉快，讓她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她似乎有了更多的注意去感受身邊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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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對方的呼吸，對方的心跳，對方有力的臂膀還有堅實的後背。
李十七一直到了沒人過來的地方才把人放了下來。
這是村尾的一處柴草垛，是李如意隔壁院子那個作坊的。
他一把將人放在柴草垛上。
姑娘掙扎了一下，但發現他並沒有太用力后，沒覺得難堪，竟然還萌生了一種李十七對她很溫柔的錯覺。
當然，也不完全算是錯覺，畢竟和她爹對待她的方式相比，李十七已經溫柔的不像話了！
兩人呼吸都有些凌亂，李十七看著面前的情況，腦海之中的理智又回來一點。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話挽回一下。
只是下一刻，姑娘一把拉住他的手，直接把人拉了過去。
慌亂之中他只聽到一聲細弱的顫抖的聲音。
「你……你要了我吧……」
明明那樣微弱，卻像是刺激凶獸發狂的號角，李十七眼睛都紅了。
兩人的呼吸剎那之間糾纏，冬日裡的風都像是多了一重燥熱。
直到……
「咳咳……」
這一聲讓兩道人影瞬間僵硬了！
李如意嘆了口氣，抱著肩膀立在不遠處。
雖然說打擾人家興緻確實不大好，只是，她下意識往不遠處轉了轉視線，但又馬上轉了回來。
一棵樹后是李廿藏起來的身影。
這樣的事情他不好出面，但也不能放任局面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下去。
不說以那姑娘家裡的情況來看合不合適李十七，就說這件事鬧開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李十七真喜歡對方，就自己好好的去爭取，鬧出這樣的事情，後面要如何收場。
最好的情況是李十七把人娶了。
最差的情況呢！？
在這個人言可畏的世道，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李如意可以不在乎這些，但李廿不可能不在乎。
李十七不要臉是他的事，可李廿的爺爺奶奶父母兄嫂弟弟和侄女還得在三家村生活呢！
這件事既然因他而起，就不可能放任不管。
「哈……這麼晚了，我出來透透氣！」
李如意臉皮還是可以的，瞬間露出一個笑容。
對面的兩人都僵硬著，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兩人平日里都是村人眼中的老實孩子，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能幹出這麼出格的事。
出格也就算了！
還讓人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