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俠義傷
黑色人影背對著李明。
她沒有回頭，而是堅定朝外走去。
直到李明喊出聲：「王姑娘，你真不願意見我一面嗎？」
黑影……也就是王楓背對著李明，看著窗外的月光，神情似悲似喜，難以分明。
她握拳抵著心口回答：「既非同路人，相見不如不見。」
李明不顧傷勢，坐起身來：「你怎知我們不是同路人？！」
他語氣太過激烈，起身的動作也太大，牽動了肩膀上的傷口，鮮血頓時染紅了寢衣。
王楓聞到血腥味，轉身，扔過去一張帕子。
她冷冷道：「你想死嗎？還不快捂住你的傷口。」
李明捏住帕子，卻不捨得這帕子染上血污，他將帕子捏在手心：「我要是不受傷，你會來見我嗎？」
王楓神情冷淡：「這就是你救下皇六女的理由？本來，我都要得手了，結果你卻救了她。」
王楓的神情越來越冰涼，心也越來越寒。
「李明，原本我以為你是卧薪嘗膽，我以為你是要吊出幕後黑手，然後才好解決這個事情，可我沒想到，我高估了你，也高估了我自己。」
李明心中一急，他想說什麼，卻又渾身一顫。
他不能說，醉月樓隔牆有耳，也許今夜他敢說了真話，明日就會前功盡棄。
李明只能道：「王姑娘，人各有志……」
王楓怒罵：「好一個人各有志！既然人各有志，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當初你來招惹我做什麼？！」
和李明分開后，王楓才發現，李明早已在她心中留下印記。
最開始她想著早晚會忘了他，可是王楓卻發現，自己無法釋懷。
她實在是不知道，當初那個正義善良的李明，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麻木不仁的百花樓少東家？
李明有苦難言，只能委婉道：「王姑娘，世間事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楚的，有時候，人要善於改變，才能在這個世道活得下去。王姑娘，有句話，恐怕我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我心悅於你，從第一次見你，我就不可自拔愛上了你。」
王楓卻冷如冰霜：「你這樣善變之人的愛，我受不起，今日你愛我，明日你就會愛別人。」
李明急忙：「王姑娘，我不會。」
王楓：「你連志向都會改變，何況是虛無縹緲的愛，你的愛就和你的人一樣，充滿了不確定性，恕我消受不起。」
說完，王楓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扔到李明身上。
「這是解藥。」王楓道，「此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下次我去殺皇六女時，你要是再攔著，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王楓說完，跳窗而去。
李明苦澀地拿著瓶子，一夜難眠。
……
之後，李明養好了傷，便開始替皇六女做事。
皇六女調李明來京城，是為了讓李明執掌京城的地下暗網，為她奪嫡做準備。
如今，女帝膝下皇長女早逝，皇次女又醉心修道。
再加上其餘幾個不爭氣的皇子皇女，奪嫡的熱門人選也就是皇三女、皇六女、皇八女。
其中，皇三女在朝野的聲望最高，皇八女因為出聲時天有異象，最得女帝歡心。
而皇六女則是一個實幹家，她冷麵無情，多次破獲大案，抓了不少貪腐官員，聲名極好，素有鐵面王之稱。
她素行簡樸，平時最厭惡奢靡。
可是，誰能想到皇六女私下裡卻掌握著數家青樓、賭場、拳場呢？
皇六女借李明的手，往各個官員府中插派了間諜，間諜不在多，而在精。
一時之間，皇六女靠著拿捏了不少官員的把柄，而迫使他們投誠，為她效忠，她的聲望甚至超過了皇次女。
女帝也越發對皇六女親厚有加。
可惜，就在皇六女以為太女之位已經在自己手中時，女帝駕崩，傳來的遺詔卻是傳位給皇次女。
而皇六女，涉及一樁朋黨案，被關入宗人府。
皇六女這才知道，自己被女帝給算計了。
從始至終，她只是女帝安排的磨刀石——一個看清朝野朋黨的磨刀石。
除開真正投誠給皇六女的官員外，其餘那些交好的官員，根本就不是和她交好，也根本不是真的被她算計，只是受女帝的命令，假裝投誠於她。
而皇次女呢？在抓住皇六女之後，她殺了一些真正和她不對付的官員后，燒毀了那些「證據」，在朝野中留下寬仁之名。
這讓皇六女怎麼甘心？
她動用一切力量，從宗人府出去，帶一列奇兵進入皇宮，想要逼宮。
皇六女背水一戰，這一次戰鬥險之又險，就在流箭要射殺皇次女時，皇六女的隊伍中忽然飛出一個人，以身擋在皇次女——不，是如今的女帝面前。
是李明。
女帝活下來了，李明卻被一箭穿心。
女帝大驚：「來人，救這位壯士！」
李明則深知自己時日無多，遞上一份帶血的狀紙：「陛下，這是李家的賬目……其中，還有那位張大人……草民深知李家罪無可赦，只求陛下看在草民以身代過的份上，留我爹娘、兄長一命。」
女帝寬仁治下，何況是對著一個剛剛救了她的人。
女帝立即道：「朕答應你，君無戲言。」
李明扯出一個微笑，他看著廝殺的人群中的某個身影，神情眷戀。
而那個身影不是別人，正是王楓。
王楓見刺殺不了皇六女，便去了皇次女的麾下，她保護這位寬仁的皇女，看著她登上帝位，也看著皇六女自掘墳墓。
可是，王楓沒有想到李明會死在自己的面前。
一瞬間，王楓便想通了所有。
李明從未真正臣服過皇六女，他不願意王楓刺殺皇六女，是因為想要保住李家。
爹娘和兄長，是他的至親，李明不能對不起他們。
如果皇六女就這麼死了，李家仍然會被新帝清算，所以，李明卧薪嘗膽，就是為了搜集證據，戴罪立功。
他想保全李家，但獨獨沒有想過怎麼保全自己。
王楓再也忍受不了世間的諸多傷悲，她一路踩著叛軍的屍體來到李明面前。
「李明……」王楓以劍支地，她的師尊告訴過她，無論何時，都不能扔掉自己的劍。
劍，支撐著她的骨和血。
王楓道：「李明，為什麼會這樣？我昔日以為，行俠仗義就是這世間最快樂的事情了，為什麼，我們體會到的卻是無盡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