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虐戀與演戲
日月水一樣流淌,也如水一樣催人老去,二哥李宏達始終如高山一樣聳立於心,他桀驁不馴,對於父親他早有定論:牲口一樣的思緒,動物一樣的生活方式。並多次表明不屑與之為伍,將來會離開這個家,想不到他說的將來:竟如此短暫,還沒有等李紅旗長大,還沒等李紅旗悟過來,他已經迷一樣消失了,連賈一嵐也不能左右他的決定,賈雖然不識什麼字,但她的賢良淑德足以配得上二哥,他去得義無返顧,毫無牽挂,象風一樣消失,李紅旗知道二哥一向心存高遠,且不肯與父親同流合污,對父親有過深深的詛咒,他對於同村的弱者,多有同情,特別是在李宜忠淫威下,被奴役的女性,他有很高的道德標準,所以,他最終贏得冰清玉潔的賈一嵐的青睞,如果不是意外,他們會最終締結成幸福的伴侶,與二哥比,常常讓李紅旗自慚形穢,這兩年,李紅旗在污泥濁水中醉生夢死,忘了二哥,偶爾想起來,如同被鞭子抽了一下,一陣痙攣,甚至口中念叨,「二哥,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只是……」
警醒之後,隔不了十天,他就沉淪如同被浸泡透了的葉片,一帶泥土,也會下沉,「二哥,我沒辦法的,就是你見了王紅,躲不掉,繞不開!她形象美麗,風情萬種,不由得你不沉淪,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我只是步了父親的後塵,請你原諒!」太陽明艷照在頭頂,春天誘惑太多,李紅旗抬頭看看天,魔怔了,我這是幹嘛?心虛了?二哥是判官,他在冥冥之中審問了我?幹嘛為自己辯解?二哥是終身判決?他笑了,踩在自己影子上,擰捻不痛不癢。
李紅旗拉著破舊的板車,上面有些爛菜葉子,懶得收拾,任由風吹日晒,腿如同灌了鉛,有幾分沉重,他不再心思強烈想汛江灘的事,因遙遠而隔膜,因距離一時半會兒走不進他心裡,歲月可以搖搖晃晃,他有大把時間可以用來消耗,一切無所謂起來。
他還沒有把平板車拉進院子里,房東就很熱情跟他打招呼,並且招手引過來一位被歲月熏染過,臉上起皺的女人,「紅旗,她叫馬鳳俠,新來的租客,住你隔壁,認識一下吧?」
「噢!」他應了一聲,頭也不回,直接拉車進院,放下就出來,去開自己的門。
「李紅旗,我是馬鳳俠!住……」女人啰里啰嗦,把別人說過的話,還要再重複一下。
「知道了!」李紅旗推開手,「我餓了,得弄飯,夜裡起得早,吃點東西要補覺,有什麼事,下午再說!」
馬鳳俠熱臉蹭人冷腚上,臉色一寒,那是不悅,房東僵在那兒,擺擺手,「不是!夜裡起得早,他賣菜,夜裡要去批發市場,下午吧,一覺醒來,就還過來了,這一點兒如同含羞草!」
馬鳳俠也是有脾氣的,扔了房東,進了自己的屋,猛地摔上了門,這閉門羹自己吞下去了。
房東像狗搖尾巴一樣搖搖頭。
馬鳳俠一屁股坐在床上,聽得見隔壁鍋碗瓢盆磕擊聲,心中潮起煙火的慾望,這個快到十八歲的男人,勾起了她心中複雜的慾望,三十歲且不安心守夫顧家的女人,象雲一樣在外飄,象半熟不熟的石榴,一面保守包著心,一面又渴望被外來的男人勾搭,她不是丑,而是太平凡,尤其是那張不容易溢出表情的木瓜臉,木納,僵硬,且自作高雅,保持著高冷,自我矜持,有心無表,加之臉上有風雲斑,局部地區象漆一樣的黑色、且有花心的釉子,象被堅硬的利器耕耘過,極不均勻,她這次逃家,不是一次意外的衝動,且是思謀已久,城裡熱鬧的煙火氣,強烈吸引她,她差不多在城裡顛沛流離兩天,實在熬不住了,才落腳於此,身上錢不多,城裡也沒找到生技,且是老和尚撞鐘,混一天是一天,在家裡,丈夫武良塵不浪漫,憐香惜玉的漂亮話不會說,象頭驢,悶聲幹活,捧她到人頂,老太婆擠眉弄眼,拿話指桑罵槐,她不僅跳出來懟,還咒老太婆早死早托生,這種鬼哭狼嚎的日子她過夠了,裝點錢逃出來,想尋找浪漫,可浪漫躲哪兒去了不知道,這會兒她有幾分後悔。
原來城裡也是冷冰冰的,沒有想象的美好,她開始想那些娃了,可已經走出來了,至少要混個把月才有臉回去,武家不會找她,更不知道她來城裡,眼一閉,兩行淚水止不住流下來,狗屎的命呀,隨便在哪兒都臭不可聞,除了武良塵受盡她折麿,沒有人忍受得了她的臭脾氣,他的媽八十多了,老而不死,與她如同鋼針和瓷瓦,終日在破得漏風的家裡叮叮噹噹,哎,烏煙瘴氣的日子,實在心煩,流一陣淚,往床上一倒,就一覺睡到天擦黑,肚子里咕咕響,才爬起來,走到門外,才發現李紅旗早用一把鐵公雞鎖了門,人逍遙去了。她跺一下腳,拍一下大腿。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黧黑的晚上,身後那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影子,學劉臘梅在停和走之間切換,出門遇見鬼了,誰這麼下流?男的女的?不會是那個冒失鬼吧?她懷疑是陳家岩,這傢伙最近看她眼神不對,冒火,也急了?挺能忍,三十多了,能忍過來,也算是半個或小半個英雄,不急不想?那事怎麼解決?她很是好奇,要不誰會如此無聊?前面拐彎,就躲那兒揭穿他,匆忙往一棵歪脖子樹后一藏,半支煙的功夫,人就摸摸索索跟過來,自言自語,竟然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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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哪兒去了?剛才我明明跟她身後的,一轉眼就沒影了,真是活見鬼,跟哪兒去了?」他像陀螺轉著圈找。
劉臘梅突然輕走到他身後,大聲斷喝,「嘿!---!」
「我地個媽嘞,你是誰?嚇死人了!」陳家岩全身痙攣轉過身子,「你想嚇死人呀?」
「我不是你媽!再說嚇死不償命!你把自己包裹成這樣,男不男,女不女,嚇唬誰呢?」劉臘梅不斷推著他,往後搡。
「我跟你說:劉臘梅,你過了噢,再這樣目無尊長,我可就不客氣了!我要不看你是女,我能……」右手像一隻鳥雄起,食指如喙伸出。
「你說:你尊哪兒?你長哪兒了?女的怎麼啦?」
「好人不打狗,好男不和女斗!別仗著有優先權,就肆意而為,我警告你!」
「你警告誰?」她折彎他的手指,往下拽,「你跟蹤我幹嗎?」
「我沒有!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還無賴上了,剛才誰說……」
「我沒說!」
「你屬狗的,這邊吃了,那邊就沖人汪汪,你是不是經常這樣?」
「好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雙手一抱拳,立馬慫了,求放過。
「你說這眼前路:究竟是陽關道還是獨木橋?你既然惹上了我,我就不能輕易放過了你,否則你將來再出什麼幺蛾子,我怎麼辦?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能無!」
「那你說怎麼辦?」
「跪下來給我磕仨響頭,喊三聲『姑奶奶,饒了我吧!』我就饒了你!」
「真跪呀!真喊呀!我比你年齡大,你就不怕折壽?」
「不怕!趁這會兒路上沒人,要是哪個冒失鬼跑過來,明天再傳出什麼不好聽的,我還怎麼在這莊子混?」
「你……你……?」雙腿真的往下一跪,「姑奶奶,求你饒了我……」咕咚就一聲,當真頭磕到地上。
「唉!」劉臘梅居然應了,「大點兒聲音,別象蚊子叫似的!」
「劉臘梅!」
「叫錯了,你已經承認我是你姑奶奶了!我也認下你這姑孫了!」
「我求你饒了我,姑奶奶!」又咕咚一聲,接著繼續,頭一磕完,一叫完,撒丫子就跑。
「哈哈哈……」劉臘梅笑得前仰後合,笑岔氣了。
風有幾分粗野的得意,吹得樹木狂放地搖,夜逐漸安靜下來,一天的嘈雜正在如潮而退,若有若無的狗叫聲,宣洩著夜的寂寞,陳家岩鬼攆一樣往家裡跑,熱血噴張到腦門,「狗日的,居然折磨我,等著吧,假以時日,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暗地發狠,見面打盹!我看你就是口頭革命派,如果真有能,就把她收你房裡!」
「哎,哎哎~!關你什麼事?多管閑事多吃屁!」
「我願意!果子是顆好果子,就怕你吃不到嘴裡,我是替你著急!」
「皇上不急,太監急?德行!你不就是結了婚嗎?很了不起?田家遠,我看你就是閑得,你哥都能連窩打,你咋不找個那樣的,省事!」陳家岩也是渾蛋玩意兒,哪壺不開不提哪壺。
「你……」田家遠一時語塞。
第53章:
水曲柳陰沉多日的臉,終於撐開了,想不到楊安東居然真的說動了某家母子,這一天假娘倆個,坐著順路的馬車,就如約來到水家,呵呵,陣仗氣派夠大,先是一陣噼喱叭啦鞭炮聲,接著是水家七大八大姨差不多前後腳登門,楊安東雖是瞎子,卻被請過來,儼然以大功臣自居,戴著墨鏡,穿著時尚的衣裳,坐在水家一大幫親戚中間高談闊論,嗑瓜子吃花生,更有水果在盤,胡沁芳和那些陌生的面孔扯閑篇,胡是什麼人?老江湖,你有來言,她對去語,按照胡沁芳的交待,臨時做她女兒的裝羞澀,愛臉紅,時不時瞅瞅水茂聲。
那些老親戚,帶著使命來的,不用說:誇水家有錢,暇不掩玉,水茂聲有些小殘疾,算是美中不足,某人要裝作十二分不願意,說她本來也猶豫好久,架不住她楊叔叔的哄勸,勉為其難答應,就沖他家日月好過,水茂聲慫了,雙手亂摳,手心如解凍的河流,在恍惚之間,有一絲做夢感覺,想上前,又怕別人說。
「你要大膽,混好了她是你的人,混不好是人家的,要懂得珍惜,女孩子人不錯,人走了之後,你要那樣那樣,你懂嗎?」然後附在他耳朵,「趁熱鍋挖,要不然,黃花菜可是會涼的,懂了嗎?」一個老女人面授真理。
水家的事,鄰近的都來東張西望,看過之後,對女孩子大加讚賞,同時對於水家兒子刀扛鉗一樣走路,又有幾分擔心,除了家境,水茂聲實在是不堪一提,小兒麻痹症讓他走路凈走路邊,生怕磕著碰著,朽得很。
「就怕時間長了,會出事端,茂聲這孩子到底有沒有女人需要的東西!」快嘴女鄰居嫁過來十幾年,還沒有見過水茂聲象其他男人那樣:夏天熱了,就到汪河裡串一把,無論冬夏,他都長衣長袖,包裹得很厲害,「他到底長沒長那個東西?」
「要不你跑去扒那褲子看一看!咸操蘿蔔淡操心!外力無論怎樣捆綁,我看也不一定能過到一塊兒,女娃子看上去不錯,就怕一包好豆腐會被楊瞎子做酸呀,雖眼瞎心不瞎,恐怕水家也下了血本!」話雖不多,字字珠璣。
甘秀露不愧是演員,把戲演到逼真,臉上居然讓羞澀的紅潮,掩飾恰到好處,扭捏不安,臉紅低垂,還時不時偷窺一下周邊環境,象千萬隻螞蟻在屁股,坐卧不寧,聽人語,不回長,不回短。
這一切怎能逃得越人無數的水曲柳一雙賊眼,心卻樂得開花,欲舍欲求的表情,在甘秀露那兒切換,失望於人,希望於家,水茂聲倒是表現出該有的不安分,賊眉鼠眼,熱切如火,眼光如刀,這是解剖前的醫生才有的表情,舌頭不斷舔著嘴巴,喉結象雞嗉子那樣熱切蠕動,荷爾蒙在衝撞理智的堤壩,如果一直這樣,他會如獸狂野,並且做出難已控制的舉動,這樣的發現,讓水曲柳興奮跳越:一切正常!小子哎,別讓我和外人把你看扁了,其實駕馭女人和馴服一匹烈馬是一樣的,只要你下足了功夫,女人就會服服貼貼,以你馬首是瞻,當然,他水曲柳是個例外,耳朵跟子軟,不忍心與女人鬧得雞犬不寧,很多時候是讓著她的,別看她扎煞得象猛張飛,百回不怒,怒一回,她立馬從老虎變貓,立刻會攏了爪,卧在那兒,恩威並施,女人就會象狗皮膏藥,貼粘在你身上,不用勁,你根本撕不下來,更何況自己一輩子精於算計,做生意有一套,別人想不佩服都不行,別看楊瞎子也在這條道上混,那頂多算是後起之秀,還差著遠嘞!水曲柳象自鳴鐘在那兒舒服搖擺,胡沁芳他是看不透的,象一眼深潭,這會兒坐居輿論中心,輕描淡寫,他總覺得這女人不一般,但不一般在哪兒,他又說不出,臉黑心白,似乎她總能化解大家關心的東西,把一個個醉漢子一樣的親戚,領進耕劃地,這些人很快按照她的思路在走,不談主題,只扯閑篇,時光象水,在言談舉止中消耗掉,太陽走到正中,就手忙腳亂安排吃飯,這一餐飯,往往意義深遠,也含糊不清,如果女娃子沒相中,就會冷言冷語離開,但似乎還沒有進入這個主題,時間催人,就一切水到渠成,眾人起身去布置桌椅,端菜、上酒,胡沁芳、楊瞎子、甘秀珠卻躲在一角,有避開眾人之嫌,在那裡表情很豐富議論著什麼,指手劃腳,唾沫星子四濺,但每個臉上都曬出燦爛的笑容,懸著的心還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