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風險
馬車中,許劭和楊琦跪坐在楊賜的兩側。
楊賜眯著眼睛,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許劭望了他一眼,轉頭望著楊琦,似是想從他那裡得到一些信息。後者搖頭一笑,顯然並不知道楊賜的心思。
良久,方才聽見楊賜緩緩吐出一句話:
「子將,你來帝都之前,是不是又測得了什麼天象?」
許劭連忙頷首道:「一個月前,許劭在潁川夜觀天象,北斗南斜,遙指紫微垣中宮,七星光芒大盛,易經云: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許劭推測……」
說到此處看了一眼楊賜,不禁頓了一頓,方才緩緩道:「當有英才出,輔佐當今天子。」
三公輔天子,許劭的話里隱約帶著那幾分意思,所指的「英才」將來必是三公之位。而楊賜,正是當今三公之首。
楊賜緩緩睜開眼睛,一雙眸子里透著的神采,熠熠生光。
他望著許劭,又問:「你見到孫原了?如何?」
許劭點頭:「見到了,只是略有些奇怪……」
見他躊躇,對面楊琦不由笑道:「伯父請你來帝都,便是看看此子面相的,還有什麼不便言語的么。」
許劭苦笑一聲,道:「並非不能說,而是在下自己也有些拿不準的地方。」
「哦?」
楊賜頗有些來了興緻的模樣,許劭相人之絕天下無雙,能讓他說出「拿不準」這三個字,當真忒難得了。
「觀其面相,許劭已有七分把握,此子將來必成大器。」
「然而,一席話談下來,直覺得……這位孫太守,心思有些重了,把自己藏著,看不見。」
楊賜的眉毛緩緩抬了一抬。
楊琦看在眼中,心中不由感慨:堂兄楊彪在潁川任太守至今,伯父都未曾如此關心在意,想不到今日對一個弱冠少年竟然如此上心。
車窗外,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紫夜姐,你猜哥哥有沒有給我們做好吃的?」
女子一笑:「青羽最是愛你,自然是做的。」
許劭霍然一轉身,撩開了車簾,目光盡處,正是兩道窈窕身影相攜而來。一素一紫,艷光照人。
那素衣的女子笑意盈盈,於日光中透著一股溫柔靈動的和善,如春風拂面,令人心安。而那紫衣女子透著淡淡冷漠,只對那素衣女子有幾分溫存罷了,看似更美上幾分,卻令人望而退步。
許劭目光一冽,緩緩放下車簾。
楊琦見他神情變化,不禁問道:「怎麼了?」
「劭……見到了答案。」
他緩緩舒了一口氣,道:「孫太守眉心之中有一結,所料不差,他是心中有結,而這結無人能結。與他對談之時,許劭以『淵渟劍』相激,而其面色自若,若非是將自己藏得太深,便是他真的別無所求,只求一個情字而已。」
「情字……」
楊賜念叨一句,似是想起了什麼,不禁笑道:「世間多少痴兒女,情到深處無怨由。」
許劭一見楊賜如此模樣,不禁又看了楊琦一眼,仍是一無所獲。楊賜是天下士人魁首,特地發信邀請自己來帝都看孫原面相,必是有所在意。世間事,唯「情」字難解,孫原心中有情結,便是在他前行路上的一道天塹,反觀楊賜,彷彿是並不在意孫原的前途如何。
楊賜挺了挺腰背,沖二人道:「其實十年前,老夫見過他一面。」
兩人同時一震,顯然並未料到楊賜竟然能說這樣一句話來。
「當年皇宮之內,劉虞劉公的兒子劉和與他一同出現,天子甚是喜歡這兩個孩子,便問老夫哪個更堪大任。」
「劉和少年貴胄,不卑不亢,老夫料到將來他必能官至公卿。倒是那個孩子,老夫有些看不透,似是有些木訥。」
「老夫特地查了他的底子,只知道是徐州琅琊國淮陰縣的一名孤兒,與兩個乞丐相依為命。後來這個孩子消失了十年,老夫問過劉虞,便是劉虞亦不知道,他的兒子劉和也十年未見過這個孩子。」
「一個月前,天子突然跟老夫討要三公印璽,印在了三張空白詔令上。」
許劭、楊琦同時一愣,心中登時有些擔憂,三張空白詔令,天子的傳國玉璽,再加上三公印璽,還是三張空白詔令!天子要幹什麼?
「一個月前,正是楊公傳書與許劭的時候。」許劭眉頭一挑,那時候,正是北斗南指的天象。
楊賜望著身前的火盆,冬季快走了,卻仍是冷得不行,他隨手丟了一枚木炭進去,彷彿在說著什麼無足輕重的事情。
「若是老夫未曾料錯,除夕之夜,清涼殿里,天子將三張空白詔令交給了孫原。」
馬車內,登時一片死寂,只有炭火里的幾聲「噼啪」而已。
趙忠連夜送來的詔令,令眼前幾位朝中重臣,竟都生出幾分寒意。
雒陽令周邑坐在下首,滿座二千石大吏,自然是輪不到他答話。京兆尹劉陶是皇室宗親,看著眼前的詔書一動不動,眼睛微微眯著,嘴角還有未擦乾淨的油脂。
何進望向劉陶,語氣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