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別嫁,我吃屎三斤
六月底,天熱得一絲風氣也沒有,我和程桑桑撅著屁股蹲在樹榦下找血蜈蚣,她百無聊賴地抬起頭,看見盤山公路上開進來一輛黑色的加長勞斯萊斯。
狹窄的轉角處,長長的車身拐彎特別費勁,讓人看得直捏一把冷汗。
程桑桑扔掉花鋤,瞪大眼睛。
「噯,這種車怎麼會到我們寨子里來啊?」
說著一手托腮,陷入幻想中。
「洛溪,你說這車不會是來找我的吧?就像電視里演的那樣,我是什麼被拐賣的富二代?」
「想屁吃呢,你跟你阿婆長得一模一樣。」
我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神色複雜地看著汽車順利扭過盤山公路,艱難地開進寨子里。
「那是江家派來接我的,程桑桑,你洛姐要嫁人去啦!」
我要嫁的對象,是全國首富江雲山的次子,江辰澤。
十八歲那年,江辰澤從樓梯上摔下來,當場昏迷,在醫院躺了整整七年。所有醫生都說,他這輩子是沒有康復的希望了。
江家的家業,以後大部分都會由長子江明舟繼承,嫁給江辰澤,只有表面風光,實際上也拿不到多少錢,還得賠上終身伺候一個植物人,實在不是一筆劃算買賣。
我爸捨不得我繼妹跳火坑,更舍不下江家這潑天的富貴,只能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他收下江家的聘禮,迫不及待地通知他們過來接人。
繼妹洛青璃打電話給我,語氣陰陽怪氣。
「洛溪姐姐,像你這種鄉巴佬,又沒本事又沒相貌,按理來說,以後肯定是要嫁給同村老光棍的。」
「現在爸媽對你多好,給你安排了這麼好的婚事,我可真羨慕你啊。」
「羨慕你就當陪嫁丫鬟吧,我不嫌棄。」
我翻個白眼,乾脆利落地掛掉電話,再說下去,我怕自己笑出聲來。
江家,江雲山!
這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啊,我正愁找不到機會接觸他呢。
當初,我爸娶了后媽之後,后媽說我八字硬,剋死親媽又要克她,找人把我送到遠在貴州的親戚家撫養。
親戚收了錢,變著法的虐待我,一天一頓打,飯也不給我吃,寨子里有個隱居的老道士看不下去,把我接到身邊養著,還收我為徒。
沒人知道,他就是玄門三大派唯一的掌門人,長春子天師。
而我師父長春子臨終前唯一的遺願,就是讓我去江家,幫他拿回一件屬於他的東西。
寨子里隱隱傳來村民們熱鬧的喧嘩聲,我扔掉裝蜈蚣的瓮子,一臉興奮地跑回家收拾行李,程桑桑不甘心地追在我屁股後面。
「什麼意思啊,嫁到江家?你爸媽不是做小生意的嗎,怎麼攀得上這種豪門的?」
「你要嫁的是江家老太爺吧?江雲山他爸,得有八十了吧?」
我推開「吱吱」作響的老舊木門,走到牆角拿了一隻黃色的尿素袋,開始往裡面塞衣服。
「不是他爸,是他兒子江辰澤,25歲。」
「這麼年輕?」
程桑桑面容扭曲,好看的柳葉眉擰在一起。
「這種富二代,肯定脾氣很差吧,外面18個小三小四,每天對你發火,就像霸總小說里那樣,讓你跪在地上給他的白月光情人擦鞋子。」
說完誇張地搖頭,嘆氣。
「小溪啊,聽我的,人活一口氣,咱沒必要去受那種委屈啊!」
天氣炎熱,夏天的衣服也就幾件短袖短褲,隨意一卷就收拾好了,我把衣服墊在尿素袋的最底下,這才走到靠窗的法壇前面,把擺在上面的桃木劍、七星劍、五彩陣旗、三清鈴,一樣一樣小心翼翼地塞進袋子里。
「師父,我要回去嫁人了,你放心吧,你要的東西,我一定會拿到手的。」
收拾好行禮,我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地對著一張黑白照磕了三個頭。照片里的老頭鬍子花白,慈眉善目,眼神里彷彿流露出笑意。
程桑桑也跟著跪下來。
「長春子天師,如果答應小溪去嫁人的,你就說句話。」
空氣里一片靜默。
程桑桑扭頭看著我,兩手一攤。
「你看看,你看看,連你師父都不答應,小溪,你堂堂紫袍天師,真要去受一個臭男人的閑氣嗎?」
「不是,他沒脾氣。」
「他是個植物人。」
我貓著腰鑽進法壇的黃布下面,拎出一隻黑色的塑料袋。
「你提醒我了,我得把這件紫袍也帶上。」
道袍以顏色劃分等級,紫袍也叫「天仙洞衣」,紫色緞面上用金銀絲線綉著日月星辰,是最高級別的法袍。
一紫三紅四十九黃,大家電視里經常看見的道士通常都穿著黃袍,已經是高階的法師,全天下也只有四十九個。
而紫袍天師,這世上只有一個。
以前是師父,現在是我。
我把紫袍塞進尿素袋子,大手一揮。
「桑桑,我走了啊。」
程桑桑僵在原地,臉色慘白,牙齒咬得咔咔作響。
「植物人?就是說,你嫁過去,只要花錢,還不用應付男人?」
「這不行,這怎麼能行呢!洛溪,你還這麼年輕,你不要愛情了嗎?」
「我堂堂道門中人,要什麼愛情啊,有錢花就行!」
我把尿素袋子甩在肩上,拍了拍程桑桑的肩。
「每個月的初一十五,你記得給我師父上柱香。用最好的檀香,姐現在不差這點錢。」
寨子里的小孩一窩蜂似地擠到我家門口,爭先恐後地喊:「洛溪姐,那個車子來接你啦!」
「有個老阿姨在找村長,說給五百萬,讓把寨子外面的路修好,不然你以後回來不方便。」
「什麼?」
程桑桑直接破防。
「不都說有錢人全是鐵公雞嗎,江家怎麼這麼大方?人都沒過去就給五百萬了?」
「不是,洛溪,你幹什麼,大家都在寨子里窮的好好的,你怎麼能嫁豪門,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姐妹?」
程桑桑悲痛欲絕,崩潰地撲過來搶我的尿素袋子。
「洛溪,你不能嫁,你別嫁啊!」
「滾!」
我無情地推開她。
「走了——」
「洛溪,我跟打你個商量。」
程桑桑忽然臉色一變,滿臉嚴肅地握緊拳頭,一副壯士斷腕的堅定神情。
「只要你不嫁,我願意吃屎三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