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老友回歸(一)
東二條馬路,白糖廠家屬院,一處低矮的民房。
老李媳婦兒從水缸里舀出了一瓢清水倒在大鍋里,隨後蓋緊了鍋蓋,又在灶洞里添了一把柴禾。
剛勾了幾下灶坑裡的火苗,就聽見院門口,傳來了幾聲狗叫。
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老李的媳婦兒自言自語道:
「這才幾點啊,就回來這麼早。敢情是今天買賣好,都賣完了?」
扔下了手裡的爐鉤,她站起身子拍打了幾下身上的灰塵,就往門口走。
「我說,你今天收的挺早啊?不都說禮拜一買賣稀嗎?今兒咋賣這麼快呢?」
老李媳婦兒話音剛落了地,就看見老李拉著外屋地的木門,說道:
「老蒯,你看誰來了……」
說罷,老李閃出了半個身子,留出一人的空隙讓他媳婦兒瞅。
「誰啊?家來且了啊?」老李媳婦兒抻著脖子問。
「嫂子!」
「嫂子!」
門口的孫建伍和丁子,一同清脆地喊道。
「伍,伍子,你,你怎麼來了……」
看見了門口站著的孫建伍,老李媳婦兒的臉上明顯就是一愣。
可是愣過之後,又多出了幾分不自然。
「嫂子,怎麼看見我們來,你不高興啊?」
「沒,沒不高興。伍子,丁子,你們快進屋,快進屋…」
老李的媳婦兒慌亂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推開了裡屋的房門,讓孫建伍和丁子進屋。
兩個人也沒推辭,一前一後地走進屋裡,然後站在了炕邊上。
裡屋的面積不大,屋裡的物品也簡單的可憐。
朝南的位置是一個和廚房通體相連的火炕。
火炕上,靠牆擺著一個漆著黃油的老式炕琴。(炕琴:東北話炕櫃的意思。)
炕琴一側是兩個棗紅色的實木箱子,箱蓋上擺滿了雜七雜八的生活物品。
李哥原來在化肥廠家屬院的家,孫建伍曾經去過一次。
那時候,老李的家讓她媳婦兒收拾得乾乾淨淨不說,就連生活物品,都按照各種功能擺放的井井有條。
為此,孫建伍還特意誇獎老李的媳婦兒持家有道,管理有方。
老李卻對此嗤之以鼻,甚至還抱怨著說,他媳婦兒八成是有潔癖。
可是再看眼前的這個家,完全和當初老李在化肥廠家屬院的家,明顯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和之前的乾乾淨淨、井井有條相比,這裡簡直就是破爛的不成個樣子。
看著地上的沒掃凈的煙頭,孫建伍就是眉頭一皺。
老李媳婦兒也感覺不好意思,用腳將煙頭胡亂地踢到了一邊后,又拿過灶台上的抹布,麻利地擦了幾下炕沿。
「伍子,丁子兄弟,你倆快坐啊!這屋子我和你哥剛搬過來,還沒來得及收拾,你們倆別嫌棄。」
孫建伍和丁子各自笑了一下,解開了大衣的紐扣敞開了懷兒,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李哥在炕琴里翻了半天,找到了一包開了封的牡丹煙,抽出了兩根,各自遞給了孫建伍和丁子。
擦著了火柴,李哥給他們倆人點著后,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李哥,你戒煙了?」
「嗯,這兩年氣管不好。抽多了老咳嗽,你嫂子就讓我戒了……」
孫建伍聽著老李說話,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很生分。
摸著頭皮想了想,他估計可能是和老李兩口子這一年多的時間不見,彼此的感情也受了影響。
「伍子,丁子,吃水果。現在你哥倒騰水果,家裡面啥都缺,唯獨就是不缺這玩應兒。」
老李的媳婦兒端著一盆洗凈的蘋果和鴨梨,放在了孫建伍和丁子兩個人的中間后,她也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李哥身邊。
「李哥,這一年多你和我嫂子幹什麼去了?從廠子改制買斷以後,就再沒看見你人影。要不是我和王哥去你家找你,我們都不知道你把家屬院的房子都給退了。」
扔下了手裡的煙頭,孫建伍就一臉好奇地問。
老李扭頭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他媳婦兒,半天才開口道:
「伍子,我,我和你嫂子回了一趟農村……」
「李哥,你和嫂子就是再著急,也應該告訴我們一聲啊!不聲不響地偷著走了,哥,嫂子,你倆可真不夠意思。」
聽著孫建伍的埋怨,老李兩口子只能尷尬的陪笑了幾聲,算是敷衍了過去。
幾個人又家常理短的,嘮了會別的。
直到牆上的掛鐘敲打了兩聲,老李的媳婦兒站起了身子,搓著兩手說道:
「伍子,丁子兄弟,你們一會別走了。我這就出去上街里買點菜,咱在家做。晚上你們哥幾個好好喝點!」
孫建伍將手裡的蘋果核扔在腳邊,兩隻手在抹布上胡亂地一抹,隨後笑著說道:
「嫂子,你還出去幹啥?一會兒你和我哥收拾收拾,我領你們兩口子去我那兒吃!」
「去你那兒吃?咋,你哥倆是嫌乎我做飯難吃,還是你們現在成了事兒開了大館子?」
孫建伍扭頭看了幾眼老李家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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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轉身摟過老李的肩膀,笑著對老李媳婦兒說道:
「誰要說我嫂子做飯難吃,我肯定第一個幫你收拾他。不過嫂子,你剛才的話只說對了一半。我和丁子、老王他們幾個合夥干點買賣,今天剛辦下來營業執照。本來想著買些菜,回去改善改善伙食。沒想到正好在市場碰到了我哥。所以說趕得早,不如趕的巧,今天這頓飯無論如何都應該是我們請你,請你和我哥到我們那兒吃個喜去。」
老李的媳婦兒有點犯了難,扭著臉就看起自己家的老爺們兒。
見老李猶猶豫豫的也不吐口,丁子也拍起了老王的肩膀,催促著他快點收拾。
思量了幾秒鐘,老李終於點頭同意了去孫建伍那裡吃飯。
趁老李兩口子在屋裡換衣服的工夫,丁子拉著孫建伍來到了大門口。
給孫建伍和自己各點了一根煙,丁子抽了兩口說道:
「伍爺,你覺不覺得一年多不見,李哥這兩口子,好像和咱們外道上了。」
「丁子,你也看出來了?我也覺得李哥好像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就是張不開口呢?」
「會不會是因為,他兩口子看著和咱們有差距,才墨不開嘴的?伍爺,剛才你們嘮嗑的時候,我可偷摸瞅了幾眼李哥家的碗架子。這兩口子頓頓都是鹹菜,幾乎都沒啥葷腥。」丁子說道。
「怎麼會是這樣?看來這老李自從從化肥廠下崗以後,是犯了難啊!」
聽丁子說了老李家的情況,孫建伍的心又開始不好受了起來。
叼著煙捲,孫建伍回想著剛才進屋看到的一切,包括老李兩口子的言行舉止,孫建伍突然覺得是不是應該幫幫這兩口子。
可還沒等他想出什麼好辦法,去幫幫老李時,老李和他媳婦兒已經換好了衣服,從屋裡走了出來。
「李哥,沒想到你還保留著這套衣服。」
看著李哥身上穿著的,是孫建伍曾經在化肥廠工作時,最喜歡穿的經警服,孫建伍的眼眶就是一熱。
「唉,穿了十多年了,總感覺還是它,穿著最洋氣。」
抻了抻警服的下擺,老李擺了一個牛逼的架勢。
「哈哈,李哥,你要是再年輕個幾歲。就這個帥勁兒,我估計你都能去拍電影,演智取威虎山裡面的楊子榮!」
老李倒是美夠嗆,可被他媳婦兒白了一眼,頓時又變回了十棒子敲不出一個屁的窩囊相。
…………
領著老李兩口子回到丁子的撞球廳的時候,老王的眼珠子都快掉到了地上。
幾步快走到老李跟前,老王抱著李哥的兩隻胳膊,仔細的看了幾遍。
更奇怪的是,除了看不說。他還像一隻軍犬一樣,抽著鼻子,在老李的身上不住地聞。
老王的古怪行為,讓孫建伍一度懷疑他的性取向有問題。
「操!就是這個味兒,臊不臊臭不臭的。是老李!我操你媽,老王八犢子,你這一年跑哪去了?你要是再不露面,我他媽和伍子就要去派出所報警,說你是失蹤人口了。」
捶了一把老李的胸口,老王顯得異常的興奮。
老李兩口子又何嘗不是一樣。
尤其是李哥的媳婦兒。
握著老王的手,緊緊地不想撒開。
「老王,我家的下水道還老是壞,你還有時間給嫂子修修嗎?」
「...」
………
飯前的時候,孫建伍讓丁子、老王他們幾個領著李哥兩口子,挨個參觀了撞球廳、舞廳,還有就是已經裝潢好了的錄像廳。
當一聽丁子說,這錄像廳除了不光能同時坐下四五百人,還能每個月收益過萬的時候。
李哥他們兩口子,就是一臉驚訝的表示不可思議。
另外還有滿眼的羨慕和嫉妒。
等兩口子參觀了一圈,再回到撞球廳的時候,孫建伍的菜也做得了。
小磕巴抬了一塊木板蓋在撞球案子上,就全當是一張超大的八仙桌子。
桌上的菜,也是格外的豐盛。
有胖頭魚燉白菜、紅燒排骨,辣椒炒雞蛋,香蔥小炒肉,另外還有丁子買的熟食、花生米,外加一個香氣撲鼻的紫菜蛋花湯。
四熱四涼加份湯,真是好比幹部下了鄉。
幾個人圍在桌子前,品嘗著孫建伍親自下廚炒的菜后,也都是讚不絕口,不停地挑大拇疙瘩。
倒滿了酒,大傢伙兒非要讓孫建伍先說兩句。
推辭了半天,大伙兒也打算沒放過他,不依不饒地非要讓他打個樣。
沒辦法,孫建伍端起了酒杯,站起身子硬著頭皮說道:
「哥幾個,今天這杯酒,我孫建伍要感謝你們所有人。你們是我從部隊回到地方以後,交到的最知心的一幫好朋友、好兄弟!雖然我們在一起經歷了無數的風風雨雨,熬過了太多的磨難。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們兄弟幾個,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那麼就沒有什麼困難,能打倒我們!我相信,我們的未來,我們的明天會更好!」
孫建伍的話,聽得在座的所有人,都是熱血沸騰,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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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一同站了起來,高舉著酒杯。
痛痛快快的大吼了一聲「干」后,孫建伍他們幾個,同時一仰脖,將杯里的酒喝得是乾乾淨淨。
放下了酒杯,所有人不再拘束,吃菜的吃菜,倒酒的倒酒。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真是快哉!
酒過了三巡,菜走了五味。喝酒的男人話也逐漸多了起來。
老王端著酒杯,摟著老李的脖子,兩個人一起碰了個滿杯。
扯著有些發飄的舌頭,老王對李哥說道:
「老李,不是,不是我說你。你說你從廠里拿完了錢,就他媽沒了動靜。我和伍子找了你幾回,你家都快讓俺哥倆翻亂了,怎麼找就是找不到你。你告訴我,你他媽幹什麼去了?」
「是啊李哥,在你家我就想問你。你這一年多都幹什麼去了?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呢?」孫建伍在一旁附和道。
猛灌了一口白酒,老李放下手裡的酒杯。
等把這辛辣的酒水咽下肚去,老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剛想說話,旁邊他媳婦兒就輕碰了一下,她的意思讓老李先不說。
可老李就像壓根兒沒感覺到一樣,
抬起頭,刨去他媳婦,他從左到右,把孫建伍他們每個人都挨個看了一遍。
直到看到孫建伍的時候,李哥突然站了起來。
「伍子,我和你嫂子對不起你!是我們兩口子為了能保住工作,出賣了你和張師傅,讓你們爺倆蹲的拘留所!」
「什麼?」
滿桌的人聽到老李的話,除了孫建伍一頭霧水以外,其餘的都是大驚失色。
老李的媳婦兒,則是羞愧的低下了頭,暗暗地抹著眼淚。
「老李,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倒是說話啊!」
老王急的不行,不停地拍著桌子。
「伍子,你和張師傅鼓動咱廠工人,去農資局鬧事,是我去的公安局告的密。目的就是讓你和你師傅,能被公安機關處理,咱廠能少給你或者不給你工齡買斷的錢。按著韓國勇的意思,能借著這個機會開除你,更好……」
老李的話還沒等說完,就見他旁邊的老王突然站了起來。
緊接著,老王掄圓了胳膊就給了老李一個嘴巴子!
「我操你媽!李淑榮,你個逼養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