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細絲」
清冽沁涼的池水，交錯的藕節與根莖，以及，水面上那純凈的白色蓮花。
入目所及，沒有哪怕一丁點紅色，彷彿先前那一次又一次的輪迴，只是雲朵的錯覺。
雲朵不認為那是錯覺。
權衡片刻，雲朵撐起身體，主動向上浮去。
蓮池不深，雲朵很快便接近了水面。
謹慎地觀察片刻，確認周圍還是與之前看到的一般，沒有哪裡突然變得不同，雲朵調整身體，以仰泳的姿勢，傾斜著讓雙眼稍稍浮出水面。
雙眼徹底越過池水水面的剎那，雲朵的目光一凝。
蒼茫的大霧，清冽的池水，純潔的蓮花，白玉的宮闕。
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原樣，只除了，一切都支離破碎。
世界彷彿被撕開的畫布，而在畫布殘片的間隙里，一隻巨大的黑色豎瞳正湊在那裡，靜靜地注視著雲朵。
雲朵仰躺著大半浸沒在池水中，一動不動地與那雙無比熟悉的龍眼對視。
片刻后，「墨九」的聲音響起，語氣仿若平常：
「朵朵。」
……原來如此。
雲朵沒有回答。
致使小白玉蓮心構築的夢境空間震顫的罪魁禍首，是「墨九」。
「朵朵。」裂隙之間，黑龍又說道。
雲朵閉上眼，再一次重複道：
「我再睡一會兒……」
原來，小白玉蓮心的保護，從一開始就被擊穿了。
……
雲朵猛然驚醒。
缺了一個小角的皎潔弦月，幽暗而空闊的大海，一切彷彿回到了原點，如果沒有正在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的黑龍的話。
「朵朵。」黑龍平靜地注視著雲朵，語氣如常地喚道。
下一瞬間，黑龍忽然探頭，交錯的森冷龍牙張開又合攏。
……
雲朵猛然驚醒。
她仍然仰躺著浮在池水中，周身完好無損，但夢境空間的「畫布」碎得更厲害了。
隔著裂隙，黑龍仍然在平靜地注視著雲朵。
雲朵沉默地閉上眼。
直覺告訴她，當源自小白玉蓮心的夢境空間徹底破碎的時候，一切就都結束了。
……
雲朵猛然驚醒，緊接著，在鏡子碎裂般的聲響中，失重感傳來。
在黑龍終於變得貪婪的目光注視下，雲朵無力地墜入幽暗的大海中。
但她沒有上浮，而是向著無光的海底，不斷地墜落。
缺了一個小角的弦月，與黑龍那龐大的龍軀，越來越渺小，越來越模糊，直至再也看不到。
……
雲朵猛然驚醒。
紅色。
妖冶的紅色，如水母的觸鬚，又如曼珠沙華的花瓣，緊緊地纏繞著雲朵，深深地扎進她的血肉里。
水壓無比巨大，這裡應該是深海，雲朵放眼望去，入目所及，唯有妖冶的紅色細絲，在黑色的背景中如水草般輕輕搖擺。
——雖然那「細絲」，最細的也有雲朵小臂粗，其實一點也不細。
身體仍然無力，全身上下，幾乎只有眼皮能動，雲朵仍未脫困。
但云朵的心中無比喜悅。
這裡是現實，翠玉珠等法器重新出現在雲朵的神識感應之中便是最好的證明。
她贏了，她消化了危險。
並且，她終於擺脫了那顆心蓮子。
儘管那一顆心蓮子，經過了身為魔淵尊者身外化身的七環池清的加工改造，似乎無害反而助益頗多，但云朵沒有忘記，它終究是葉枯以心蓮化生之術化生而來的、不屬於她的「異物」。
一個不知暗藏了多少後門的「異物」，就那樣卡在自己的神魂里並與自己的神魂長在了一起，這，始終是雲朵內心深處的一根毒刺。
如今，這根毒刺終於脫落，雲朵只覺得渾身輕鬆，無比愉悅，哪怕她其實還沒有脫困。
海水的味道本該苦澀——雖然以龍的角度來說如同空氣，然而，大約是因為那些紅色細絲的關係，雲朵能夠品嘗到，周圍的水流帶著淡淡的香甜，如同某種蜜水。
在成千上萬次的夢境輪迴中，《清心靈訣》幾乎已經刻入神魂深處，沒費多少力氣，雲朵便讓自己平靜下來，以最好的精神狀態面對當前的困境。
首先要做的是，撤掉新饅頭術法的效果，讓軀體過分活躍的進化慾望慢慢冷卻下來，恢復到較為安全的常態。
等待的間隙，雲朵也沒有浪費，爭分奪秒地解析起紅色細絲的成分與效用。
得益於有一小部分紅色細絲直接扎入雲朵血肉之中、與雲朵負距離親密接觸的緣故，雲朵的解析工作進行得還算順利，堪堪趕在軀體進化慾望冷卻完畢的時候完成。
這是一株植物，八環的。
雲朵敢如此斷言。
幸虧這株植物是八環，否則，它本能的、簡單的捕食行為，不可能擊穿小白玉蓮心的防禦。
幸虧這株植物只有八環，否則，哪怕只是它本能的、簡單的捕食行為，雲朵使盡渾身解數，也不可能爭取到「進化」的時間。
簡而言之，就結果而言，雲朵撞大運了。
一株八環的植物，一株最強大的捕食手段已經奈何不了雲朵的八環的植物，幾乎等同於已經躺在雲朵的餐盤之中。
吃掉它的話，七環的主題「死亡」所需要的歷練經驗值，進度條恐怕會直接過半吧。
如此想著，雲朵卻沒有立刻展開枯榮領域。
——直接開吃的話，誰知道會不會產生什麼額外的變故，她現在更應該做的，是「消化」掉紅色細絲讓自己無力的手段，奪回最起碼的行動能力。
……
修真無歲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雲朵終於成功擺脫掉無力的狀態。
是時候了。
雲朵這樣想著，抬手抓住仍然扎在自己血肉中的紅色細絲，展開了枯榮領域。
……
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巨浪滔天。
刺目的閃電如狂亂的銀蛇，接連不斷地撕裂暗沉的天幕，一幀一幀地照亮暗沉的烏雲下，那一場曠日持久的廝殺。
震懾人心的龍嘯劃破長空，伴隨著一聲瀕死的慘烈嘶鳴，又一批碎肉殘肢和在瓢潑大雨里，砸落入海。
甚至沒來得及多喘一口氣，黑龍猙獰的龍頭一擺，甩掉掛在犄角上的殘缺內髒的同時，兇狠地撞向撲來的另一隻凶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