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轉向
第168章
謝玉惜完全想不到,她這邊的狀況,梁鶴全都知道了。
這都是因為梁鶴知人善用,派了周楷回來送宜叢墨。
周楷並沒有像謝玉惜說的那樣,真的撂開手,什麼事都不管。
他趁著回家洗漱見家人團聚的功夫,到桐源賣宜叢墨的鋪面去看了看。
「這墨明明不如宜叢墨,還比宜叢墨貴,我看貴鋪裡面明明有宜叢墨,為什麼不把宜叢墨放在最醒目的地方賣?」
周楷逛到一家賣墨的鋪子,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止這一家,一路逛過來,居然有幾家都這樣。
有銀子不掙?太奇怪了。
賣墨的掌柜不拿眼睛看人,卻不忘告訴他:「這可是齊家的墨。」
一個「齊家」,就解釋了一切。
掌柜的依舊懶得多給周楷一個眼神。
周楷默然,快馬加鞭回到宜叢。
他現在已經十分熟悉從桐源到宜叢的路,而且他還發現了一條小路,不走官道的時候,他騎馬獨行,足兩日就能到宜叢。
如果再快一點,減少休息時間,一天一夜就夠了。
就是太累了。
他知道西寧伯府現在是什麼處境,不敢耽擱,在馬背上吃喝,累了就在樹底下靠著打盹兒,兩天一夜就到了宜叢。
「怎麼狼狽成這樣?」
山下小院旁,蔣大夫的葯田長的越來越旺盛,老遠都能聞到草藥清香。
梁鶴泡完今日份的葯浴,在葯田裡澆水,就看到了風塵僕僕趕過來的周楷。
周楷下馬說:「回主子,府里出事了。」
梁鶴手一頓,放下水壺,道:「進來說。」
他經常到蔣大夫的小院子來,蔣大夫就收拾出來一間偏房給他住,裡面擺著梁鶴日常起居用的衣服褥子,還有筆墨。
周楷將自己看到的情況和梁鶴說了。
他也為主家憂心:「主子,伯府現在只有夫人一個人當著家,齊家在生意上擠兌咱們伯府,小的擔心——」
擔心齊家在別的事情上,也擠兌伯府。
梁鶴攥緊了拳頭,一雙拳頭都摁在他無用的大腿上。
要是,要是他現在能走路了,他絕不會放任齊家在這個時候欺負他嬸子!
「誰說伯府無人?我寫一封信,你替我送回去。」
梁鶴轉動輪椅,在臨窗的小桌上,用宜叢墨,寫了一封信,吹乾給周楷。
「交給梁意。」
周楷接了信,也不磨嘰,「我這就再回去一趟。」
梁鶴點點頭,待人走後,他閉目深思。
他雖然於科舉無緣,但他從小就有讀書的天賦,伯府一直在安排他念書。
科舉的事情,他一清二楚。
八月府試,梁意只有過了府試,才有資格參加明年的鄉試。
這時候伯府很需要梁意,但他也不想伯府的事,耽誤了梁意考試。
「都怪我……」
這腿,太無用了。
梁鶴恨得捶自己的腿。
蔣大夫進山採藥回來,見梁鶴在房中做出這個樣子,冷淡調侃:「怎的,不想要自己的腿了?那還受苦治它作甚?」
梁鶴抿了抿唇,秀白的臉因為羞愧而微紅。
蔣大夫繼續道:「你可想好了,葯浴泡完,馬上就要斷骨重生,即便治不好,疼也不會少一分。如果不想治,何必白受罪?」
梁鶴立刻低頭道歉:「沒有,晚輩想治,只是想到……有點痛恨自己。」
蔣大夫冷哼:「人乃爹娘生,天地養,恨之前也要想想爹娘,想想皇天后土。」
梁鶴拱手:「大夫教訓的是。」
他沒忘記回一句:「您老也是,想想父母和皇天后土。」
蔣大夫一哽。
他這些年放逐自己到宜叢這種小地方的荒野,如何不是一種自我懲罰?
蔣大夫嘆了口氣,道:「臭小子。」
梁鶴笑了笑。
蔣大夫去洗了洗手,為梁鶴煮葯的,等葯的功夫,就在梁鶴這裡看書。
書是梁鶴自己讓人在宜叢鎮上買來的。
宜叢太小了,只有些經典的四書五經,和一些閑話本。
梁鶴只能讀五經,沒想到經書都是缺字少頁的。
他皺皺眉,繼續往後翻。
蔣大夫見他這般,以為是遇到了不明白的地方,就說:「哪裡不懂?我看看。」
「蔣大夫懂經?」
蔣大夫吹鬍子:「從醫之前,我也是個讀書人。」
不然怎麼認識字,會寫方子呢?
「敢問您老功名?」
「不才,只是個秀才。」蔣大夫沒好氣道:「我一次就考中秀才了,就是那舉人——」
死活考不上。
才轉去從醫,他一路來到京城,在京城杏林也算有點名氣。
但,只要是個讀書人,哪會對功名沒有慾望?
蔣大夫看了一眼梁鶴手裡的經書,發現只是缺了頁,他又指著經書問:「讀到這裡來了,前面的都讀懂了?」
梁鶴目光閃了閃,淡笑道:「沒懂,請您老教教弟子。」
弟子?
蔣大夫不語,罷了,閑著也是閑著,給梁鶴講講課吧!
管他是病患還是弟子呢。
日薄西山,梁鶴聞到奇怪的味道,忽問:「老師,是不是葯煎糊了?」
講的太過癮,都忘了廚房還煎著葯。
蔣大夫語塞,臉色變了又變,頭一次有點慌張地丟下經書,趕緊去小廚房看葯。
梁鶴笑了起來。
「我重新煎,你這小子,不要再纏著我問東問西,我連葯都忘了。」
蔣大夫居然不承認是自己好為人師,忘了時辰。
梁鶴拱手道歉:「是弟子之過。」
蔣大夫臉色嚴肅,心裡卻很受用。
這學生還真是處處得他心意,每天坐著輪椅,親自種葯田,不急不躁的。讀書識字,頗懂禮數。
就是這雙腿,拖累了他。
蔣大夫暗暗咬牙,他一定要治好梁鶴。
晚上,梁鶴用藥又喝葯。
蔣大夫想到下午讀書的事,他便問:「梁鶴,我多嘴問你一句,腿治好了,可是想讀書入仕?」
梁鶴默了默,堅定點頭:「是。」
要是殘廢了,淪為生意人也能照顧家人。
他不介意。
但若是雙腿治好了,他就不想屈居於商人之流。
「若是……我治不好你的腿呢?」
梁鶴殘了這麼多年了,其實治不好才是更合理的事,他很能適應接受。
「那學生便繼承家業,繼續做生意。」
「你的聰明不要浪費了,和我來學醫吧。」蔣大夫傾情推銷自己。
「學生以這幅姿態行醫治病,病人真的能信任我嗎?」梁鶴指了指自己殘廢的腿。
……也是。
醫者,首先要自己四肢健康,面有紅光,病人才能對他們信心。
大夫自己都病了,如何讓病人信服?
蔣大夫還是很滿意自己的醫術,有心想把醫術傳下去。
哪怕是治獸的醫術。
他開始做另一件事,整理自己的醫術心得和重要的醫術典籍。
不管梁鶴學不學,他先把知識留下來。
萬一,梁鶴想通了,願意跟著他學呢。
蔣大夫一點沒感覺到,他們之前的醫患關係,徹底轉了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