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祭 司
那人見雙英昏迷不醒,不由嘆氣道:「你這又是何苦來哉?唉!究竟是上輩子我欠你的?還是你欠我的?也罷!這二十多年,也受夠了,也是時候回去了。可是,回去又如何?過去的,還能找回來嗎?」
想想也是頭疼無比。索性什麼也不多想,此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先幫這姑娘找到妹妹再說吧。這姑娘醫術如此高明,她的傷勢,想來她的妹妹應該可以治療。
念頭轉動間,見倆熊皆已經行動無礙,心裡不由對這女子的醫術更加佩服。轉身至住宿之洞穴里收拾一下得用之物,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就是這些年採集的草藥與平時腌制的獸肉與曬制山珍竹蓀之類。
一切停當,讓熊大抱著昏迷不醒的雙英,離開住了二十多年的山洞。
站在洞前,忍不住思緒翻飛,他做夢都不曾想到,有一天,居然還有機會離開這個鬼地方。他一直以為,自己會終老於此。
低頭看看自己赤著的雙足足踝處,那厚厚的血繭,想起曾遭受的非人折磨,心裡又是憤恨又是感激。
恨的是害得他半輩子不人不鬼的姦夫淫婦,恨不得寢其皮、啖其肉、飲其血、挫其骨,方可泄心頭之恨。
感激就不說了,大家都知道。
他心裡五味雜陳,看看居住多年的居所,又看看昏迷中的雙英,心裡打定主意,只要這姑娘不嫌棄,自己就用後半生做她一世的跟班僕從。她如果不同意,我也賴定她了。
想到此處,心意立決,轉身大踏步向谷外行去。
倆熊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此時天已經大亮,兩人倆熊不一會從黑竹林中走出,來到黑白霧交接處。
那人見到白霧籠罩下,二十多年沒曾見過的,綠色的樹林與七彩的鮮花,忍不住潸然淚下,禁不住跪在地下,仰天大吼一聲:「我出來了!我活著出來了!……老天有眼……嗚嗚嗚……"
吼聲在山谷中遙遙傳出,震得群山回應:我出來了——出來了——來了——
……
這一日,藏區青桑貢戈寨中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洋。眾牧民穿著節日盛裝,載歌載舞,聚在大祭司庫爾德遜家門口大廣場上。
中間有一座寬敞的高台,高台中央有三把鋪著黑色錦緞的椅子,上面空無一人,檯子兩側各立八名黑衣大漢。
那些黑衣漢子個個身形魁梧,精神抖擻,雙手插腰,面無表情而立。
台下人人興高采烈,又臉色緊張而肅穆的互相打探:「大祭司將我們召集過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真的是河神大人發怒了么?」
「哎呀,你這都不知道?那可不,你沒有聽說嗎?前兩天,有兩個外面來的男子,在天河對面打聽如何過河,又說他們家主子已經飛過來了,還說什麼要找竹子木頭扎筏子來接他們。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我們生活在這天河岸邊,祖祖輩輩都沒有聽說有人敢扎筏子過河的,他們這不是討死么?他們沒有過來也就算了,可大祭司正派人去抓那兩個男子的主子呢!」
「對對對!我也聽說了!據說那兩人的主人還是兩個年輕女子,不僅是年輕女子,還是兩個天仙般的漂亮女子。你們說,大祭司抓住她們,會怎麼處置?
「還怎麼處置,這麼漂亮的姑娘,肯定是貢獻給河神大人做媳婦唄!只是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姑娘,馬上就沒了。"
「啍!可惜什麼!就算不貢獻給河神大人,也沒有你我什麼事兒。有什麼可惜的!」
「我看也沒有什麼可惜的。嫁給河神大人那是她們的福氣,我們羨慕都來不及了。"
台下議論紛紛,台上卻安靜而肅穆。
此時一陣腳步聲響起,一行人從大祭司家大門口魚貫而出。
當先四名身穿黑色法袍,手提一盞黑色宮燈,身材苗條,容顏俏麗的妙齡女子分兩邊而行,緊跟在後的是八名上身半裸、頭戴各式鳥羽所織羽冠、下穿一條黑白豎紋闊腿褲,赤著雙腳、臉上戴著同樣的黑色鬼臉面具的男子。最奇怪的是這八名男子身村高矮胖瘦均是一樣,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男子身後是四名鬚髮俱白的老翁,年齡都在八旬左右。與前面諸人衣飾不同,四老皆是一身白色法袍。雙手各執一種祭祀所需法器。
在四老中間,簇擁著一個身材矮小、一襲白色長袍,頭戴白色尖頂氈帽,帽子邊插著三根長長的白色孔雀翎,白眉無須、仿若七八歲孩童般的男子。
那男子雖形若童子,卻威嚴氣派十足。
在那男子出現的一刻,台上那十六名男子同時彎腰抱拳,臉露恭敬畏懼之色,同聲喊道:「恭迎大祭司法駕!」
聲音統一而洪亮,震顫的嘈雜的全場皆聞。頗具氣勢。
台下眾人盡皆閉嘴連大氣都不敢喘,同時恭敬向著高台方向跪下俯身行禮:「叩見大祭司大人!恭祝大祭司大人壽與天齊!福壽無邊!」聲音整齊而洪亮,彷彿特意訓練過的。
那形若童子的白眉大祭司,聽到眾人頌揚,面露得意之色,大搖大擺來到台上,在中間座位前站定,一名黑衣侍女快步躬身走到他身旁俯身跪下,那大祭司伸出一手,另一名侍女忙躬身上前,伸雙手相扶。那大祭司伸右手抓住侍女小手,左足抬起踩在地上侍女背心,右手用力一拉侍女小手,右足便也站到了那侍女背上。隨後在旁邊侍女攙扶下,如君臨天下的帝王般,坐在座位上,腳下還踩著俯伏著的侍女背心,絲毫沒有要放那侍女起身的意思。
剩餘隨行諸人在他身後分兩邊侍立。
其中一名黑袍侍女彎腰上前,在他旁邊小几上點上一爐檀香,便躬身退到他身後,伸出雙手,在他雙肩慢慢揉捏按摩起來。
那大祭司一手抓住旁邊侍女雙手,雙腳踩著一女背心,架子十足,左手抬起,伸出如棒槌般粗短的食指,向後面勾了勾,最後一名侍女和同伴一樣,將手中宮燈在台邊架子上掛好,躬身取出一支旱煙管,雙手呈上,又恭恭敬敬為他點上,然後在他左側跪下,伸手為他按摩起雙腿。
嘖!這排場,這架勢,這份享受,也是沒誰了!雙清若是在場,肯定會當場打他個生活不能自理!
閑言表過,言歸正傳。
卻說那祭司往台上這麼威風八面一坐,拽得跟二五八萬一↘樣,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他左右張望了一下,一對長長的白眉忍不住皺了起來,不豫道:「怎麼?大長老和族長還沒來?哼!這麼大的事,居然不放在心上!來人!去催一下,就說,本大祭司說的,他們要是不想來,那以後什麼事情都不用來了!哼!真的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身後一名羽冠鬼面人應聲而去。
在場眾人見大祭司發怒,一個個噤若寒蟬,將身子俯伏的更低了,生怕大祭司遷怒於他們。
不一會,一個身穿藏族服飾、年約五旬的黑須漢子與一名身穿大紅法袍的七旬老者一路小跑著登上高台,急步走到大祭司庫爾德遜面前,躬身行禮:「見過大祭司!抱歉!我們來晚了。我們因為聽從您的吩咐,派人去找那兩個膽大包天的女子,剛剛被手下人找到一個,現已抓住,正準備帶來這裡交給大祭司,故此耽誤了時間,還請大祭司恕罪!」
話落,那白髮長老抬手一揮,只見兩名青年藏族漢子架著一個妙齡少女走上台來。
台下台上眾人皆抬頭看去,大家都想看看,那敢飛越天河、冒犯河神大人的膽大妄為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只見那被架住的女子年約十七八歲,鵝蛋臉,膚色白晰細膩,一身青衫,容顏俏麗,堪稱絕世佳人。
不過,此時刧雙眸緊閉,被五花大綁,被那兩名漢子架住,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眾人皆是不信,如此一位弱不禁風又美得冒泡的少女,居然是那個冒膽大妄為之人?這實在是讓人不敢置信!
那大祭司見那少女一身漢裝,容顏清麗,又不似藏族少女膚色暗黃,倒是相信了凣分。口中卻道:「有沒有搞錯?就這麼個嬌滴滴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也敢冒犯河神大人?你們是不是故意隨便找個人來忽悠我的?本大祭司告訴你,如本大祭司如此英明神武、聰明睿智之人,可不是那麼好騙的!況且,你們騙的還是偉大的河神大人!你們知罪嗎?」
那族長與白髮長老聽到這話,皆是大驚失色,渾身發抖,同時躬身道:「回大祭司,這個玩笑可開不得!借我們十個膽子也不敢欺騙河神大人和祭司大人您哪!請祭司大人明監!」
厙爾德遜察言觀色,也知道二人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背著他玩什麼花樣。遂點點頭,冷冷道:「諒你們也不敢!來呀,將這女子綁上木轎,好好梳洗打扮一下,今日午時,便給河神大人送去。同時,通知全族上下,全都要到場,參加河神大人娶親聖典!若是敢違此令,與此女同罪!"
台上台下眾人不敢違逆,盡皆躬身恭敬答應。
眾人正欲散去,忽然一陣怒吼如驚雷滾滾般從遠處傳來:「……我出來了……來了……"
聲若雷鳴,震撼的群山皆應。
台上台下眾人一愣,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正自疑惑,台上大祭司臉色陡然大變,「嗖」一聲站起來,顫聲吼道:「河神大人顯靈了!河神大人發怒了!河神大人要親自降臨問罪了!快!快將這個妖女給河神大人送去!遲了怕來不及了!快!快呀!」
在大祭司一連串的催促嘶吼聲中,眾人方才回過神來,人人大驚失色,頓時間做鳥獸散。
然後如屁股著了火般,火急火燎一起回家帶上家人,發瘋似往河邊趕去。生怕去得遲了,被河神大人降罪。
卻說台下人群中有一人,卻認識被綁女子,正是二女之一的刁蠻妹妹昝雙清!
這人正是之前告訴姐妹倆黑風坳地方的中年牧民。
他有心相救雙清,奈何人微言輕,連堂堂族長大人都不敢違逆大祭司,他又算個幾?唯有盼望那個姐姐能趕來相救。可轉念一想,大祭司人多勢眾,姐姐一人勢單力孤,若是前來,怕是也要遭逢毒手。於是,心裡又暗暗祈禱神明保佑,讓姐姐最好還是不要來吧!
可轉念又想,神明不是河神大人嗎?她們姐妹倆已經冒犯了河神大人,河神大人又怎麼可能保佑她們呢?
心裡胡思亂想,腳下卻不敢停,急匆匆跑回家叫上妻子兒女,也往河邊祭祀台趕去。
不一會,天河岸邊,祭祀台前,已經聚集了大批牧民。
河對岸。
童桐、童安自雙英二人過河后,一直杳無音信。昨天上午隔河向對岸牧民打聽姐妹倆的消息,卻不得音信,正自焦急,便見對岸河邊空地聚集了數以千計的牧民。
其中有穿著黑白法袍的法師巫女,也有帶著面具羽冠的巫祝,還有一個穿紅袍的長老,還有許多普通藏民。
童桐二人雖然是地道的尼泊爾人,但尼泊爾與藏區交界,兩地雖時常發生衝突,但是也有生意往來。
所以對藏區的風俗、祭祀嫁娶等,不說十分了解,也是知道個七七八八。
此時,見對面陣勢,便知道是要舉行祭祀大典了。
只是不知道,是關於哪方面的祭祀。心裡不由的暗自猜測。
待得對面將一個三根直經約一尺的圓木所扎木笩推到岸邊,對岸傳來陣陣整齊的吶吶吶喊:「淹死她!淹死她!"時,童桐二人方才發現,在木筏上,有個十字形木架,上面綁著一個人。
童桐瞪大眼睛細看那被綁定之人,忍不住驚訝道:「咦?綁在架子上的這人好生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童安素來反遲鈍,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居然反應極快:「什麼熟悉?什麼見過?你眼瞎呀?那是昝二小姐!"
童桐不敢置通道:「啊?啊啊啊!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