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 理
雙清姐妹將兩名孕婦半攙半抱,小心翼翼,慢慢的送到地面小院中,唯恐動了胎氣。
然後雙英出手穩住她們情況,讓段致遠令人準備生產所需的熱水、乾淨的臉盆、尿布、毛巾、褥子及包寶寶的包被等物,雙清則在小院附近房間翻找出幾套舊被褥,拿來小院中,在廢棄的房間里找到一處可避風雨的地方,略略收拾一下,墊在地下,然後讓孕婦躺在上面。
治病接生非她所長,她跟姐姐打了聲招呼,便跟剛剛抱著小嬰兒進來放在地鋪上的殷利亨一起轉身離開,再次進入水牢,去解救剩下的袁家之人。
那鐵籠雖然在普通人眼中甚是牢固,但是在雙清面前,卻比紙張豆腐堅固不了多少。
袁家眾人與胡家護院,只見到她嬌俏曼妙的身影,如花間蝴蝶般在水牢中四下閃爍,身影過處,嗤嗤連續輕響聲中,一個個鐵籠如西瓜般被輕輕鬆鬆的破開。段致遠、殷利亨帶著胡家之人,將袁家之人一個個扶出鐵籠,攙扶上地面小院中。
此時,天已大亮,正是早餐時間。胡家上下皆罕見的沒有起床現身。
昨晚上發生的事情,因為是半夜時分,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而雙清所施放出的″地獄天堂″又是無影無形,慢性發作的毒藥。胡家老少只是覺得渾身上下酸軟睏乏無力,頭暈目眩,還有點鼻塞打噴嚏,難以起身。
由於各人都是在各自家中卧室里,互相併不知道對方的情況,所以都以為只有自己可能是夜晚著涼,引起的不適。都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於是就都高卧不起。
於是整個胡家,在早上這個本來應該熱鬧的飯點,卻詭異的安靜的不像話。
雙清姐妹正忙的焦頭爛額,卻是沒有功夫去在意胡家的異常。
雙英在為孕婦接生。
雙清與段致遠、殷利亨等人一起,將袁家眾人從地牢中一個個救出。
同時再令人將小院中另外幾間破敗的房間,簡單打掃整理一下。在地上鋪上褥子,打了一個大地鋪。將袁家眾人分男女暫時安頓了下來。
地方雖然簡陋,破敗了一點。但比起昏暗,潮濕,陰冷擁擠的地下水牢,卻不諦於天堂與地獄的區別了。
雙清與殷利亨都通醫理,正忙著幫袁家眾人,有皮外傷流血腫脹的,敷金瘡藥包扎止疼止血消腫,沒傷體力不支的,段致遠便利用手中權利,令胡家下人生火燒水煮麵,讓袁家眾人先吃點熱乎乎的麵湯,祛祛寒,壓壓飢餓。又令人在胡家庫房裡找出乾淨衣衫,為眾人換下濕漉漉的破舊衣衫,再簡單將身上擦洗一下。再換上乾淨衣裳。待一切停當,已經是吃午飯時分。而那十幾名胡家護院下人忙的累的像狗一般,連想偷個懶歇一下的功夫都沒有。
段致遠令胡家下人,煮了幾大鍋米飯,蒸了幾屜包子饅頭,熬了一大鍋濃濃的雞湯,給產婦及袁家眾人補補身體。
不過,段致遠卻心中疑惑,胡家出了那麼大的事,為什麼作為一家之主的胡大少那邊卻一直全無動靜?那些胡家人也沒見現身,他們都去哪裡了?
那兩名孕婦在雙英幫助之下,都順利的產下了嬰兒。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雖然不算強壯,但是還算健康。
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孩子的父母對雙英姐妹那是感激涕零,千恩萬謝。
此時,胡家下人搬來桌椅板凳,擺上飯菜,當下雙英姐妹與段致遠一齊招呼能行動的眾人坐下吃飯,喝湯。而不能行動的,則將飯菜送進了房間里。
袁老爺子最後一個上來。他顫顫巍巍的拉著殷利亨的手,坐在靠近院角處的一處飯桌旁,親熱的不行,一邊吃飯,一邊一直在問長問短。
殷利亨似乎與他極為熟悉,也是笑容滿臉的與老爺子談笑風生,全無避忌。就連他一時大意,被庫爾德遜所擒,險些喪命的事也說了出來。
當袁老爺子聽到,殷利亨為了維護,被庫爾德遜所抓的無辜少女,而被廢了丹田與修為,又被鎖困於鐵籠中時,頓時又怒又怕,又是擔心。雖然已經事過境遷,但還是忍不住怒道:「這庫爾德遜也太不是東西了!這麼禽獸不如的傢伙,是怎麼當上大祭司的?對了,殷六爺,你身上的傷好些沒有?武功恢復了嗎?那混蛋祭司又是怎麼會大發善心,放了你出來的?」
殷利亨微微一笑,又將雙英姐妹如何救了自己的經過,詳述了一下。有些事是他經歷的,有些事是雙英姐妹告訴他的。末了苦笑道:「他可不會發什麼善心,他是惡貫滿盈,自作自受。一輩子假借河神之名斂財害命,便被雙清姐妹和她們的朋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也假借河神之名,將他除了去。否則你我哪裡還有機會見面?恐怕你我要到陰司才能重聚了!」
袁老爺子聽到這些,也是為殷利亨感到后怕,同時也感到幸運:「殷六爺,這還真的是好人有好報!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正所謂天理昭彰,報應不爽。那大祭司作惡多端,惡貫滿盈,當有此報!而六爺你因為救人而身陷囹圄,武功盡失,生死一線間,上天便安排了昝家二位小姐,前來搭救。不僅助你脫困,還幫你恢復了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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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利亨呵呵一笑:「老爺子,確實是好人有好報。那也是你我平時多行善事,才有今天的福報。」
二人正說的高興,段致遠卻滿臉擔心的走了過來,向殷利亨雙手抱拳行了一禮,低聲道:「久聞中原有個武當派,武當諸俠俠肝義膽,義薄雲天。在下也曾慕名前往武當山,以求拜會一面。只是緣慳一面,在紫霄宮,有貴派道長告知在下,諸位俠行天下,萍蹤無定,也不知道何時歸來。在下只能乘興而去,敗興而歸了。沒想到,今天居然有幸,見到了殷六俠尊顏。」
殷利亨起身抱拳回了一禮,微微一笑:「段爺言重了!區區虛名,何足掛齒?倒教段爺見笑了!」
段致遠正欲說話,卻見雙英姐妹並肩走了過來,雙清雙眉微挑,嫣然一笑:「段大爺,你明明一肚子的疑惑想問,卻偏偏假惺惺的與殷六哥客氣。你累不累啊?」
殷利亨聞言不由一愣,疑惑的道:「哦?不知道段先生心中有何疑問?不妨說出來聽聽?」
段致遠微微遲疑了一下,方神色凝重的道:「我們在胡家後院如此明目張胆的療傷吃飯,那胡大少萬一帶人殺了過來,那該怎麼辦?還有,這都中午了,胡家之人怎麼便似聾了瞎了一般,既不見做飯,也不見他們四下走動?殷六俠可知這是為何?」
殷利亨淡淡道:「哦!這件事說來話長,不過,中間的關竅,還要問雙清妹妹才能知道。」
雙清見到段致遠看著自己,不由嘻嘻一笑,滿臉戲謔的笑道:「段大爺,我這個惡毒的小妖女說的話,可信么?」
段致遠老臉一紅,尷尬的一笑,訕訕笑道:「昝二姑娘說笑了!在下之前對姑娘多有誤會,這半天見到二位姑娘所作所為,方知是在下有眼無珠,錯怪了姑娘,還請姑娘見諒!」
雙清見到他如此爽快的承認自己的不是,倒是有些意外。不過經過這半天的相處,雙清也算是對他性格為人有所了解,況且她本來就是一句玩笑話而已,又豈會真的認真計較?
當下嘻嘻一笑,擺了擺手,認真的道:「段先生言重了!段先生胸懷磊落,義薄雲天,倒是小女子冒犯了!不過,段先生心中的懷疑顧慮,大可不必。胡家上下包括胡家大少在內,別說今天不會殺過來,以後也不會來了。興師問罪?呵呵!下輩子吧!」
這一下,不光段致遠先前的滿腹疑惑沒有解答,此時又添了新的疑問,就連旁邊的袁老爺子都是滿臉疑惑,二人同時問道:「啊?為什麼啊?」
雙清原本是滿臉笑容,溫柔可愛,此時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殮,變的神色冰冷道:「胡家人該死!胡大少與三少更加該死一萬次!以他們犯下的這滔天大罪,便是將他們凌遲處死一萬次,都難贖他們對黃家、袁家所犯之罪!」
袁老爺子在胡家滅了黃家之後,剛剛得知這個噩耗,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胡家之人抓進了水牢,所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並不知道胡家之人將黃家人屍骨混入陶土,製作了陶瓷製品。
段致遠也不知道個中詳情,只從雙清隻言片語中了解了一個大概。
此時此刻聽到她語氣森然冰冷,便也神色嚴肅莊重的道:「昝二姑娘,這倒底是什麼情況?發生了什麼事?即令胡家大少三少該死,但禍不及家人,胡家下人即令參與了這事,那也是上命難違,難道不能放那些無辜之人一馬?」
「呵呵!哈哈哈!好一個無辜之人!那些枉死的黃家無辜婦孺,誰又來放他們一馬?!」
雙清與素來冷靜睿智溫和的雙英聽到「無辜之人\"四字,同時忍不住心中的悲傷與怒火,頓時怒及反笑起來。
這一笑,令段致遠與袁家眾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不過卻還是感受到二人笑聲中的悲涼與憤怒,大家想到黃家人的慘死,都禁不住心中慽凄然。
段致遠沉默了半晌,方輕聲道:「二位姑娘,報歉!這事倒底什麼情況?還請二位告知在下。」
雙清冷冷道:「什麼情況?好!我就告訴你什麼情況!」
她仰天長長吸了口氣,勉強壓住心中的怒火,整理了一下紛亂思緒,方緩緩開口道:「段先生,報歉,小女子適才太過激動,言語間多有冒犯,還請包涵一二。實不相瞞,當我們剛剛知道這事時,真恨不得馬上抓住胡轍那個王八蛋,一口咬死他!你是沒看到,吳老太太抱著小虎娃屍骨燒鑄的陶罐,哭的那個撕心裂肺、傷心欲絕的樣子,那真的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一直沒說話的殷利亨此時深深的嘆了口氣,接過了話茬,聲音低沉的道:「嗯,確實。當時已經是半夜時分,我們在酒樓與朋友話別,回旅店時,在路上聽到隱約的哭泣聲,便循聲而去......」他將事情從頭到尾,詳述了一遍。
當袁、段眾人聽到吳老太太抱著一個小陶罐,淚流滿面的喊著小虎娃時,袁家上下都是認識那個天真活潑懂事的小虎娃的。
即令是段致遠,也曾經見過兩三次,最後一次,是在七天前,那次段致遠有事上街,在一個賣糖人兒的攤位前,兩歲多的小虎娃,見到他,馬上就拿著養母黃七姑剛剛給他買的小糖人,晃著兩條小短腿,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開心親熱的撲到他懷裡。將糖人兒一個勁的往他口中塞。同時甜甜的笑著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段致遠一想到這個場面,心裡莫名像刀扎一樣難受。才分開短短的七天吶。那個可愛的兩歲孩子與自己便陰陽兩隔。再無相見之期,更落的個屍骨無存。
在場眾人皆沉默了。為這個孩子及黃家上下的慘死而悲哀,憤怒。也為胡家人的歹毒殘忍、高高在上,而無能為力。
段志遠沉默悲傷了好一會兒,忽然之間反應過來,失聲驚呼道:「誒?誒誒?你剛剛說,胡大少他們別說今天過不來,以後永遠都沒有機會過來了?那是什麼意思?」
雙清冷哼一聲道:「沒什麼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段致遠更加不明白了,但是見到她語氣有點冷,便不敢再去問她,轉頭看向比較好脾氣的雙英,問她道:「昝大小姐,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雙英看了下妹妹,不由苦笑搖頭,嘆了口氣,抬手寵溺的揉揉妹妹披在肩頭的秀髮,卻突然見到她雙眸一眯,她馬上縮手,搖頭一笑,嘆氣道:「丫頭,你啥都好,就是脾氣不好。你這脾氣呀,不改一改。當心到時候沒人要。」
她說完這話,便轉頭看向段致遠。歉然一笑:「段先生,舍妹都是被小女子寵壞了。脾氣不好,讓你見笑了。」
她剛說到這話,見雙清眯著雙目看向自己。便向妹妹笑笑。向她丟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便又轉頭看向段致遠。沉聲道:「段先生,實不相瞞。舍妹在胡家上下已經下了劇毒。胡家人雖不會死,卻會生不如死。此毒名為地獄天堂。那是舍妹精心調配而成。除了舍妹,天下無人可解。這也算是對胡家歹毒心腸的一種報應吧。具體的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不過我勸你最好不要去,免得遭受池魚之殃。可能你要問,為什麼你與袁家和身邊的人沒有中毒?那是因為我們發現你們都是自己人。而那幾個胡家人因為尚算聽話懂事。而且現在也正是用人之時。所以我妹妹便替你們解了毒。你也不要奇怪,以我妹妹下毒的能力。想要神不知不覺的下毒解毒。不被你們發現,那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段致遠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來。過了一會兒方才驚呼道:「昝大小姐,你醫術無雙。令妹卻毒術無敵。更兼武功,獨步天下。你二人雙劍合璧。試問天下,何人能敵?」
雙英微微一笑,想到了胡桃坡發生的一幕。便正色道:「天下無敵?呵呵,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這天下有誰敢說自己天下無敵的?段先生可不要亂說。」
雙英自知,自己姐妹二人武功不弱。但還沒自大到自認為天下無敵的地步。
此時段致遠與袁家眾人方才明白。為何雙英姐妹如此淡定,胡家之人到現在都還沒有出現的原因。不由對她二人又是佩服,又是敬畏。也是明白為何堂堂武當派,大名鼎鼎的殷六俠也對她們言聽計從,恭敬有加。
他們卻不知道。殷利亨之所以對她們恭敬有加,言聽計從,並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他五哥張翠山的關係。只是事關張翠山生死安危,他們不好說出來罷了。
段致遠微微低頭沉吟半晌,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驀然抬頭看看雙英姐妹道:「胡家兄弟犯下如此大罪,死有餘辜。那也算是罪有應得,不說他們了。但是胡家其他的人,就算有錯,但也罪不至死吧?能不能看在在下的薄面上,放他們一馬?」
雙英姐妹一起搖頭,雙英正色道:「段先生,並非我姐妹要駁你面子。實在你是不知道其中緣由。胡家上下哪怕有一個人心懷善念,為那幫可憐的孩子。說一句好話。那些孩子們也就不會被毒殺了。你想想孩子們還不到十歲大小。正是無憂無慮,童真可愛的年紀。他們何曾有心去害別人?他們又造了什麼孽,該受到如此對待?十多個人畜無害的孩子。就這麼被胡家殘忍的毒殺。難道他們不無辜,不可憐?為什麼就沒有人憐憫一下,為他們求得一命?難道他們就該死,胡家人就該活?難道正如民間所說那樣,行善積德,全家死光,作惡多端。福壽無疆,富貴滿堂?!」
段致遠原本因為身在胡家多年,胡家上下對他也頗為尊重,客氣,他對胡家之人還是有感情的。他原本想著胡家下人,沒什麼大錯,想要救下他們。但沒想到還有毒殺幼童這檔事。
他此時聽到雙英這般靈魂拷問,也是不由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他無力的嘆了口氣。軟軟的坐到了身後的凳子上。無精打採的說了一句:「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胡家的這些破事我也懶得理會了。該咋咋的。今日之後我便浪跡天涯,四海為家了。」
雙清見到他這般落寞寂寥的樣子。不由嗤笑道:「虧你還是段氏子弟,幼習禮教,飽讀詩書。連君子達者兼濟天下,貧者獨善其身。這麼淺顯的道理,你也不懂嗎?你不是仰慕武當諸俠么?你空有一身高明的武功,難道就不能快意恩仇?學武當諸俠一般。為天下弱者,不平之事出一份力?做一個,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