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滅
殿內眾人循聲望去,蕭景逸的心腹迅速提劍包抄屏風。
只見一男子不疾不徐地出現,鎮定自若,毫無驚恐膽怯之意。
面如冠玉,發如漆墨,鬢若刀裁,眉如墨畫。一雙星眸閃著粼粼波光,似滿天星塵瑣屑盈盈灑落其間,泛著漣漪,叫人怦然心動。
他驅動著輪椅緩緩上前,寬大的衣袖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摩挲的沙沙聲,他的臉上,始終掛著得體的微笑。
溫潤如玉,清雅如風,不外如是。
隨著他的前進,蕭景逸的心腹漸漸向兩側退開,只是始終提劍警惕地盯著他,高度戒備。他終於停止行進,距蕭景逸五步之遙,與之對視。
待他走近,蕭景逸皺眉觀察,也沒看出這人是誰,頓時怒火中燒:「來者何人?膽敢擅闖珹國皇宮,給寡人拿下!」
他帶兵攻打珹國皇室如此之久,從未見過此人,剛才又與珹帝爭論珹國寶藏之事,因在場之人均是心腹,且珹國金京城眾人早已被屠戮殆盡,所以並無避諱。哪裡知曉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此人定不能留!
兩側衛兵正欲上前,杜衡抬手制止,上前兩步,躬身作揖,神情嚴肅,道:「君上恕罪,請容臣稟。」
蕭景逸勉強壓下怒氣,黑著臉道:「說」。
杜衡傾身上前,附在蕭景逸耳邊說了些什麼。蕭景逸臉色稍霽,將信將疑道:「當真?」,杜衡鄭重點頭,他方才放下戒備,示意放行。
皎皎君子,玉樹芝蘭。月牙白的錦衣使他如同月光般清朗,明澈的嗓音更是令人如沐春風:「謝君上納芹美意,草民不過一介布衣,承蒙君上信任。」他說這話時,不過微微低頭,卻仍然正襟危坐,不卑不亢。
「既與杜將軍是舊識,又是來獻計的,那便說來聽聽。」蕭景逸微頓,最終應允。「希望你的高見莫要讓寡人失望才好。」眼中流露出幾許興味,蕭景逸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
「君上言重了」,來人淺淺一笑,「君上若信得過我,不妨在此等候片刻。」
「自然」,蕭景逸坐到書案后,玩味地盯著他,道:「既是為寡人效勞,便是寡人的臣子,焉能不知愛卿名號?」
「草民風玥」。
「呵呵,風花雪月么?當真好名字。」蕭景逸撫掌大笑。
風玥微微頷首,並不糾正其錯誤,而是在輪椅上拱手作揖,道:「君上謬讚」。隨即話鋒一轉,突然對成玦道:「舊友來訪,珹國國君怎得如此冷淡?」
成玦看他一眼,旋即移開目光,頗覺莫名其妙,他從未見過此人,何來「舊友」之說?
風玥冷眼看他的反應,廣袖下的雙手緊緊攥著,點點殷紅滲出,他卻渾然不覺。
他低頭閉目,再睜眼時,鋒利的目光如同利刃直刺人心。他緊緊盯著成玦,言語里似乎流淌著止不住的恨意,繼續道:
「珹國國君貴人多忘事,自然記不得我這等小人物,只是,」話語稍頓,他的目光陡然間柔和下來,看向成玦,卻流露出幾許嘲諷。
「你總該認得煦妃娘娘吧?」
成玦渾身一顫,猛然抬頭死死地盯著他:「你什麼意思?你把她怎麼了?!」
風玥仍是溫潤地笑,「國君覺得呢?國君如此聰慧,大約已經猜到了吧。」如玉的手指輕輕敲擊著輪椅扶手,面向屏風,清淡的聲音彷彿不含任何情緒:
「凝兒,出來吧。來見見你這位『舊友』。」畢竟,往後餘生,再也見不到了呢。風玥輕輕瞥了一眼屏風後走出的人,隨即垂下眼眸。頎長的羽睫黑如鴉羽,遮住了眼底的波譎雲詭。
金絲鏤空的屏風后,應聲而出一位佳人,正是先前城樓上迎風而立那位女子。
她徐徐走來,自成一道風景:大紅色的緞面鞋上,綉著兩朵怒放的金燈花,步步生蓮,妖嬈姝麗。
錦繡紅妝,灼人眼目,熾烈的紅色充斥著視野:華麗的紅色宮裝上,大朵大朵的金燈花夭夭怒放,明黃的刺繡昭示著華麗的張揚;如墨長發被挽成漂亮的髮髻,幾朵怒放的紅色金燈花點綴在發間——卻原來是綢緞做的,栩栩如生;眉間一朵紅艷的金燈花簇為花鈿,綻放著蓬勃而又危險的生命力。硃紅色係為底,金色絲線點綴,尊貴不凡。
這該是一個驕矜到有些跋扈的女子,眾人這樣想。然而,待她走近,卻出人意料。
奪目的美,是第一印象:雪膚花容,冰肌玉骨,月顏瓊姿,攝人心魂。然而,並不只有浮於表面的美艷,因為隨之而來的,就是冷。冰凍三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
滿身的正紅色都壓不住她決然冷傲的氣質,她整個人從骨子裡就透著冷意,這冷意完全沒有因為周身溫暖的紅色而減去一星半點。
雖然透著冷意,但是她的氣度凜然卻不高傲,絕美而自帶鋒利,果真絕色。
眾人都沉浸在這女子的美貌與氣質里,只有成玦,彷彿溺水一般,拚命想要喊出聲來,卻始終發不出聲音。
那一瞬間,成玦的整個世界,都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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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究竟為什麼?
他想開口問她,卻連嗓子都哽住了。先前在蕭景逸、杜衡以及風玥面前強撐的勇氣和淡然消失無蹤,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被最珍視的人狠狠背叛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心如死灰?崩潰頹廢?絕望憤怒?歇斯底里?不,他只是靜默。
周圍人都沉浸在她所帶來的震撼中,只有成玦,是真的呆愣到忘記言語——或者說,他已不知該如何開口了,因為他似乎連說話的能力,都失去了。
腦海中思緒萬千,成玦臉上的血色似乎在一瞬間抽離。
半晌,他蒼白著臉,終於開口——他極力地壓抑自己的絕望,以極隱忍極克制的語氣,一如往常地,溫柔道:「姐姐,你消氣了嗎?你終於願意來見我了嗎?我,我好開心。」
他勉力想露出一抹微笑,卻比哭還難看。
他死死地抑制住自己的驚恐,想一如往常地溫柔地同她說話,然而,只是徒勞。
他想像過去一樣柔和的,他想同先前一般鎮定的,只是,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聲音在顫抖,他的臉色蒼白如雪,他的眼神滿含乞求,他的身軀單薄得如同一張白紙,一戳即破。
整個珹國,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無人不知,珹帝盛寵一位來歷不明的絕色美人,無名無姓,珹帝賜封「煦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