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合141：一場演出的謝幕

或是精彩絕倫，或是驚魂攝神。

無論從何種角度來說，龍門都度過了絕無僅有的一夜。

暗金色的巨獸毫無徵兆的降臨在此城的最高空，在那睥睨的身姿下，覺多數民眾表達出的卻並不是驚恐。

因為他們甚至一時間難以理解事實。

幾乎只是目視，理智所構建的世界觀都在分崩離析。

天空降下的雷霆，雖然並沒有直接擊傷任何人。

但是所有人都感覺自己已經被殺死了一遍。

龍門方面直到巨獸在破碎不堪的夜空中消失，都沒有做出任何應對。

大多數民眾卻在事後覺得很正常。

因為他們無不覺得，對於一座城市來說，就不可能存在針對「巨獸空襲」的快速見效的應對方案。

近衛局起初還在疏散，安撫民眾。

可是當那巨獸真的開始行動，掀起無數青雷之時，面對困鎖天地的力量，近衛局的警員們也只是砧板上的一粒肉罷了。

「嗯……嗯……好的，辛苦了……」

城主府內，文月放下了手裡的通訊器。

「檔案局那邊稱炎國的傳說里沒有關於它的任何記載。」

魏延吾也剛剛結束了一通通訊。

聽見文月的話，他嘆了一口，正如他所料一般，人類對於巨獸本就存在了解缺失。甚至可以說是知之甚少。

但是炎國的歷史很特殊。他們的歷史，是反抗所謂「神」的歷史，對抗了千百年的巨獸，至少對炎國周邊地區的巨獸或多或少都有了解。

說實話檔案局的資料不是全面的。司獸台那邊才是權威。

但是魏延吾敢肯定，這是炎國歷史上聞所未聞的巨獸。

因為要是真的有一頭行動自如的龐然大物，在泰拉大陸上亂竄，哪怕消息再閉塞，以炎國的情報網，肯定回對其有所了解。第一時間他會接到通知。

退一萬步，就算他沒有被通知，司獸台的人也早就該到訪龍門了。

更何況他們頭頂的，是一頭完全不打算遮遮掩掩的傢伙。登場就是如此之大的動靜，方圓千里都能明顯察覺異常，簡直聞所未聞。

難得那些傢伙們要宣告回歸了？

魏延吾捂著頭，此刻他感覺大腦要炸裂了一般，身邊的侍從在不斷催促自己前去避難，辦公桌上的通訊器，一部接一部響起。

整個房間都嘈雜的不可思議。要換作平時，魏延吾估計自己會驚嘆，原來自己這兒還能這麼吵。

文月再次放下了一部通訊器，又伸手準備拿起另一部，在這個切換設備的間隙，她向自己身旁的魏延吾說道。

「與炎國方面的緊急聯絡已經發出。你……」

「遲了。」

沒有等文月說完完整的一句話，魏延吾就出聲打斷道。

等司歲台的人到這裡，要麼巨獸再來一遍推平龍門，要麼它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說實話，前段時間龍門就顯得很不安生。

現實滿城飛舞的薔薇花瓣，到現在都沒找到來源。

然後是某棟高樓之上爆發的難以置信的強大能量，甚至讓遠在城市邊緣的一處探測器都過載報廢。

同一時間，那棟大樓邊上還出現了懸在半空的人影。

在之後就是不斷發生的人員鬥毆。

甚至為調查此事派出的影衛都大敗而歸。

短短半個多月。

這座城市發生了劇變。

而他，堂堂一城之主，直到剛剛，才從鼠王那邊，拿到了一個嫌疑人的名字。

失控。

這是魏延吾唯一的感覺。

他感覺自己一直掌握的龍門，在現在徹底的失控的了。

嗡——————

嗡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魏延吾的思緒。他猛地起身，剛剛片刻間這個男人的第一反應是巨獸開始了攻擊。

但是當他回過神來，才發現只不過是又一部通訊器響起，示意著又新的來電。

魏延吾好像泄了氣的皮球，哐當一下坐回了椅子上，長嘆了一口氣。

龍門，還是太沒有危機意識了……

………………

身體被撕裂，又重合。

說實話，這種體驗雖然痛苦，但也極為新奇。

正常人被撕裂開巨大的創口，隨即創口又再度癒合，被灼熱吐息炭化皮膚，然後重新長出新的組織。

當突然意識到自己也許是自己的時候，林羽方才猛然睜開了雙眼。

但是已經睜開的雙眼只看見朦朧的一片，他的雙眼太久沒有睜開，只能緩緩的開始對焦，當晶狀體調整完畢之前，他很難確認自己看到了什麼，又能看見什麼。

「這裡是……地獄嗎？」

他不自覺的呢喃道。

「雖然確實有墮天使，但這裡嚴格來說，不是地獄。」

有一道聲音在很近的距離，這樣回答了他。

是誰？

林羽的意識在蘇醒后，也開始逐步喚醒身體的各個機能。

先是觸覺，再是呼吸，最後是身體的各個部件，感知它們的存在。

沒有任何異常。

這很異常。

林羽試圖讓手臂微微抬起，手臂就抬了起來。

如正常人一樣。

完全不像是正面了某些劇烈的能量波動一樣。

視線的對焦，就好像把無數個錯位的世界聚合在了某一個點上。

無數個似非似幻的世界彼此堆疊，最後重合成統一的存在。

林羽在這樣的對焦之後，第一個看見的，是莫斯提馬的臉。

或者說，看見了莫斯提馬正以一種很不尋常的角度看著自己。

「……」

兩道視線就這樣交錯著，彼此對視著對方。

「這是傳說中的膝枕嗎？」

林羽問道，他的知覺尚且只能有模糊的觸感，但是也能感覺到後腦勺下並不是地面那堅硬的觸感。

「只是在確認你的情況，不過按實際情況來說應該也算。」

莫斯提馬低頭看著林羽，她的右手按在林羽的脖子側面，似乎確實是在查看脈搏。

林羽感受著身體傳來的回饋感。

沒有疼痛，沒有異樣，甚至沒有太多的感覺。

就好像剛剛的一切又是一個夢。

他微微扭頭，將視線看向天台的地面。

唯有那裡尚存的焦黑色斷層，默默記住了剛剛恐怖的能量波動。

莫斯提馬仔細觀察著林羽的眼睛。

曾幾何時被染白的雙眼再次回歸了漆黑的色澤。

那一頭短髮也如同褪色般一點點的向黑色過渡。

「為什麼不殺了我？」

林羽沉默了一會，冷不防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的視線里，除了莫斯提馬的臉，其餘光也能瞥見些許天空。

從星星的位置來看，自己到蘇醒為止，已經度過了不短的一段時間。

如果從常人視角來看，剛剛對龍門意圖進行恐怖襲擊，乃至於攻城的罪魁禍首就這樣無力的躺在這裡，殺之而除後患，豈不一勞永逸？

「關於這個問題……可能有很多緣由，不過你就當弱小的天災信使，被惡龍死死盯防著，無處下手吧。」

莫斯提馬這樣說道。這段乍一聽雲里霧裡，讓人摸不著頭腦。

「吼——」

直到一聲清亮的龍吟過後，林羽方才恍然。明白了莫斯提馬的意思。

他感覺的到，自己的卡片。

那偌大一個場地里，獨留於此的卡片。

純粹的銀白色的巨龍，對月獨嘯，皎潔的月光散落在其身上的鱗片之上，熠熠生輝。

青眼白龍沒有如上一次一樣，短暫的留存后便進入墓地。

見到此情此景，林羽伸手在虛空中一握，巴掌大小的小盒子就被他憑空抓在了手裡。

他將卡盒拿到近處，仔細端詳著盒身的樣貌。

原本通體漆黑的卡盒，此刻不知為何，就好像表層破碎了一半，盒面的二分之一變成了黃金般的色澤。

或者說，卡盒有一半的面積，變回了原本的樣貌。

「吶，我說。」

林羽放下了卡盒，重新對上了莫斯提馬的視線。

「你是真的莫斯提馬嗎？」

聽見林羽怎麼問，莫斯提馬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是因為這個問題沒頭沒腦的，還是因為這個問題問的莫名其妙。

沉默持續了半響。

莫斯提馬選擇抬頭起頭，看向了夜空。

「龍門的夜空還是沒有多少星星了……」

林羽深吸一口氣。

這架勢也就是迴避問題了。

被自己問煩了？

還是傳統藝能開始謎語人了？

也罷。

本來也不是什麼關係親密的同伴。能不厭其煩的回答自己之前那些問題，也就性格好的莫斯提馬有耐心吧……

心念至此，他想要坐起來。

躺也躺夠了，老是躺在人家女孩子大腿上也不好。

可是當他腰部剛剛發力，就要起身之時，莫斯提馬的雙手突然放在了林羽的肩膀上。

林羽一愣，接著就感覺雙肩上傳來一股巨力，將企圖起身的林羽重新按了回去。

重新躺回到莫斯提馬腿上的林羽剛想說什麼，但在他開口前就先一步，聽到了莫斯提馬那清冷的聲音。

「你只需要記得……」

藍發的薩科塔重新低下了頭，深藍色的髮絲如瀑布般垂下，懸在林羽的臉頰旁。

莫斯提馬彎下了腰，她的姣好的面龐里林羽的筆尖僅有一線之隔。二人可以清晰感覺到彼此的呼吸，甚至是心跳。

因為距離很近，林羽的視線里其實多半都是莫斯提馬的眼睛。那瞳孔深邃的如同一個蟲洞，扭曲著每一秒的時間。而此時這雙眸子里的倒映著的，是他的面龐

「無窮的時間漩渦里，始終都有一個薩科塔……」

莫斯提馬的聲音越來越小，但是其中的聲調也變得越來越柔和。到了最後的半句話，林羽只看見莫斯提馬的芳唇一開一合，卻聽不見一個字的發音。

一抹慘淡的悲愴，似乎升騰而起，又轉瞬即逝。

當他再度回過神來的時候，莫斯提馬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已經鬆開了，她也已重新坐直了身子，重新仰望著星空。

林羽還沉浸在剛剛的那句話里，半響，才坐了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該追問什麼。

他有些茫然的望向四周，除了幾乎佔據整個天台的青眼白龍，好像還有誰來著。

對了。

是年。

林羽扭頭看向身後，除了好像在發獃的莫斯提馬，好像還有一個人身影，遠遠的盤坐在天台邊。

「年……」

林羽想要喊她一聲，但是仔細看去，一向大大咧咧，性格熱烈的年小姐，居然難得的一眼不發，左手托著下巴，眉頭時而舒展，時而微皺。似乎在思考寫什麼。

算了，先不打擾她了。

林羽嘆了口氣，回過頭看向青眼白龍。

「幸苦了……不過先得想個辦法把你收起來……」

手裡的卡盒上，微光一閃而過。

在那片精神空間里的場地上，攻擊表示放置的青眼白龍，整張卡片先是旋轉了90度，橫置在了場地上，在之後整個反轉，以里側守備表示放置。

與此同時，現實里的青眼白龍，身軀瞬間暗淡，只剩輪廓線還尚存流光，幾個呼吸后，輪廓線也徹底消失不見，偌大一頭巨龍，就這樣憑空消失不見。

林羽看著手半金半漆黑的卡盒。

這是上一次決定后，卡盒所帶來的能力。

怪獸卡能留存更長時間。

且他能主動里側守備表示以收回怪獸。

「你在找回自己的力量嗎？依靠什麼了？」

林羽也隱約發現了，卡盒的看似是在不斷升級，但其實更加類似於不斷恢復著自己的能力。

但是能力的恢復一定有什麼在驅動，有什麼能量在支撐著。

難不成是命運嗎？

林羽默然。

他其實對這個卡盒一無所知。但是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時間開始，他就不得不依賴於這個卡盒，或者說一系列的事件，讓他根本無暇思考，在站穩腳步之前，人無法有多餘的時間去在乎自己的手段。

青眼白龍被收回之後，整個天台突然變得有些空蕩蕩的。但也得益於此，作為龍門的最高點之一，林羽站起身來，放眼望去，整個龍門盡收眼底，一覽無遺。

高度發達的移動城市，其甲板之上樹立著的無數高樓間，霓虹燈一如既往的絢爛。

哪怕此刻的龍門任然處於混亂之中。但是這裡的繁榮昌盛，在短暫的迷惘過後依舊會造就這座生命力磅礴的都市。

看著一棟棟樓房上或亮起或熄滅的窗戶。

林羽知道每個窗戶后都是一個或幾個家庭。

但他也明白。

此刻偌大的龍門已經沒有他任何的容身之所。

接下來，要去哪裡了……

「喂，你是不是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無處可去了？」

一個聲音在林羽身側響起，聽起來恢復了往日的大大咧咧。

林羽扭頭看向無聲無息走到自己身邊的年，警惕的後退半步，不知道她再打什麼算盤。

「嘖，你那是什麼表情？」

年撇了撇嘴，一揮手，身後的盾牌上，銅柱一根根飛起，在一陣叮叮噹噹后，拼成了兩個銅凳。

「來，坐！」

年伸手指向林羽腳邊的凳子，這麼說道。

林羽額頭上冒出一排黑線，似是嫌棄的再次向外挪動了半步。

「坐啊，你坐啊。」

「有話直說！」

林羽就差給來個流汗黃豆了。他敢肯定，年這傢伙在打自己什麼主意。

「嗨啊，我這不是看你好像無處可去了嗎，這不打算給你介紹一個好去處。」

年撩了撩自己的頭髮，攤手這麼說道。

「我可知道一個好地方，包吃包住，人手充足……」

林羽又又又愣了一下，年這個傢伙還能有什麼好去處？

但是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說的那個地方……它製藥嗎？」

…………

…………

「哐當！」

通往天台的門被一股大力推開。

紅髮的薩科塔喘著粗氣，扶著門框，看著空蕩蕩的天台。

「人了？人了？」

「……」

德克薩斯跟在她的身後，看著泛起魚肚白的天際線，有些蚌埠住。

本來很快就能到頂樓的二人，知道幾個個小時之後方才終於趕到。

也沒遇到什麼大事。

就是進大樓之後，先是被黑壓壓逃難的人群裹挾，根本擠不進去。

好不容易找到空檔進到了大樓內部，結果為了圖快，能天使拉著德克薩斯進了這棟樓的高速電梯。

然後就聽著外面的電閃雷鳴，轟隆一聲，大樓斷電了。電梯不知道卡在了那兒一層。

苦等了半響的二人決定直接突破，可是高速電梯不知道用的什麼合金，通體材質極其堅固，好不容易砍穿了天窗，結果又被厚厚的電梯門困在了電梯井。

對著某一層的電梯門用了白板技法之後——大樓的備用能源啟動了，二人這才重回電梯，一路來到了頂樓。

此時的天台上，除了巨大的裂縫，破損不堪的地面，消失的某些面積之外，就只剩下了一個藍色的身影。

「哦，早上好兩位，看來來電了，我正在想要不要走樓梯下去了。」

莫斯提馬背上了黑白的鑰匙，依舊是那副人畜無害的微笑，沖著氣喘吁吁的二位揮手問好。

「結……結束了？」

能天使幾乎發出了悲鳴。

「嗯……但是準確的來說……」

莫斯提馬慢步向著二人走去。一邊走一邊慢悠悠的說道。

「這一場演出，剛剛謝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