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洛神珠（1）

「我們當時並不懂得，做正宗的頂級抹茶，必須用石質小茶磨的主要原因之一，是石磨不容易導熱，能最大限度地保證研磨溫度恆定，也不懂得開空調控制研磨車間的溫度的意義。我們家制茶廠的廠長，謀生手段主要是靠會表現，他和我爺爺說，他覺得總開中央空調，太浪費電，就給關了，還給我爺爺算一個月能省多少萬的電費。我爺爺也覺得他會給廠子省錢！往後，在完成抹茶生產後，改做綠茶、紅茶、烏龍茶，以及生產瓶裝茶飲料時，只要天氣不熱，都會任由他關。第一次錯誤的另一半，則是我爺爺親自犯的。他從朋友那聽說，國內新出一款抹茶打粉機，就帶了原料去試，打出抹茶后，即使用專門驗收抹茶的激光粒度分析儀對抹茶細度進行檢測，得出的結論也是抹茶的細度分布區間符合驗收標準。於是，大量採購新型打粉機，取代小茶磨進行抹茶生產。

「不料，抹茶出口到日本后，那邊驗收員的嗅覺和味覺比狗還靈，遠超常人，說品質不合格，全部拒收，叫我們家損失了不少錢。我爺爺派人去日本腐化了那位驗收員，才知道是高溫影響了抹茶品質。這麼一說，我爺爺就知道了，是金屬機械高速運轉產生的高溫，關空調，沒有冷空氣製冷，加劇了這情況。合同上是早就寫明了，特級抹茶不單看細度，還要進行感官評價。假如，小林先生還在，以他的細緻，應該不會出這事。關鍵是他不在了，我爺爺作為老闆同意和決定的事，沒有員工敢或願意出頭反對，所以，遭受了損失！我們家吸取了那次教訓，從此只用石質小茶磨。」

「又過了兩年，我爺爺看《鄉村愛情》里的小蒙家做豆腐都用電動機帶動石磨了！心想，用電動機帶動小茶磨，接觸抹茶的還是石質的小茶磨，照舊用中央空調製冷，再增加製冷量和風循環，不就沒問題了！都什麼年代了？不得與時俱進、開拓創新嘛！就也跟著學！我們家制茶廠做抹茶的前道工序：採茶、蒸青、冷卻、烘乾、梗葉分離、焙烤，以及最後的包裝、入庫、發貨，用到的所有人工加起來，都不如碾茶房用到的人多。就是一排排工人，用小茶磨很低效地研磨烘焙好的茶葉，顯得非常落伍。改用電力代替人力，的確能省很多用工成本。結果，出口到日本，又被退貨了！還被罰了更重的違約金，罰得我家差點傾家蕩產。再問那位驗收員原因，人家卻不肯說了。」

「我爺爺那時教導我說：如果有問題你絞盡腦汁都解決不了或想不通，那麼，問題的答案，必在另一個維度或者你沒注意的層次上，需要承認你自己不行，重用在這一方面比你強的人。為什麼無論機器怎麼做面，都不如手擀麵好吃？無論烘箱怎麼烘烤菜乾，味道也都不如太陽晒乾的？豆漿、豆腐、植物油、醬油、醋等等幾乎所有東西，也都是古法手工做出來的最好？那都是有道理的。」

「正巧，那時咱們國家剛培養出了抹茶專業的人才，我爺爺非常不厚道，給一鍋端了。他對人才一向捨得，給出的工資加福利是同行的三倍，還歷來講究根據員工的貢獻給予其豐厚的獎勵。只要你做出了重大貢獻，永遠不要擔心他小氣，不捨得按早先的許諾重獎你。沒多久，動力十足的那幾位研究生，就總結出了一大堆機密的工藝參數。先是細微到小茶磨多少轉到多少轉變化的迴旋速度，產生的抹茶顆粒的正態分佈曲線是怎樣的，每個小區間的抹茶顆粒的細胞壁在顯微鏡下觀察，被破壞到何等程度，理論上能釋放多少呈色、呈香、呈味物質。後來，是總結出抹茶顆粒在微觀上要呈現什麼樣的撕裂狀態，風味最佳，懸浮在茶水中也最穩定。那是通過顯微鏡和口感，研究研磨工藝的力道美學，一點點糾正研磨工人的研磨技巧，逐漸引導工人企及力道美學的巔峰。

「在古代，任何不起眼的行業，包括做最普通的油條、饅頭、包子，一座城裡永遠只有一家做得最好吃！那都是無數細節成就的！任何學徒，想要偷師或自己完全琢磨透，都要很多很多年！我們家制茶廠就那麼研究了好多年，才把特級抹茶的味道做得絕美至極，在業界絕對地更加一騎絕塵！」

李星星大小姐本想說她很喜歡喝奶茶，轉念一想，奶茶里根本不含茶，說了會被鄙視，只好閉嘴。

生平極愛飲茶，但從不屑於嘗試抹茶的李院長，也被他說得都有些饞了，咂咂嘴，嘆道：「轉動小茶磨看似簡單，竟然還有這種門道！也對！在硯台上研墨看似也簡單，可絕大多數人也都磨不好。欣欣她小時候，我教她寫毛筆字，她練了半年，研出來的墨，不是稀了洇宣紙，字如墨豬，就是太濃，寫在紙上黑得刺目，幹了皸裂……欣欣她自己看了都嫌棄，因此，再也不願學書法了。」

李星星不記得有這事，聞言，很吃驚地看向爺爺，臉上難得羞愧。為了幫她揭過童年的糗事，獅子王接著說，「又過好多年，到大一寒假，我才深刻體會到焙烤茶餅為什麼非要用某些果木。那年春節前，我和奈奈去看故宮、爬長城，回杭州前決定奢侈一把，吃別人介紹的最正宗的北京烤鴨。那是私房菜，比市面上的廣為人知的老字號貴得多，口感也好得多。做最正宗的烤鴨，也必須全部使用特殊的果木，只有特殊果木燃燒時才會產生特殊的植物芬芳，那家私房菜更懂得挑選、搭配果木，更懂得控火熏香，能讓烤鴨在香氣上有靈魂！那時，我才知道電烤箱為什麼烤不出最正宗的頂級抹茶，就必須使用古法一絲不苟地手工烘烤，知道鬼子學咱們的老祖宗學到了神魂！我那時也更確認，所有無與倫比的絕美，都成於許多細節美，缺一不可，一點一星都馬虎不得！」

「那頓烤鴨，吃得奈奈飯後心疼好幾天。好在我們倆回去后只三年，我終於為她做出了神仙級口紅！」

「哇塞！」李星星大小姐敬服到了極點。他每說幾句，她其實都有在心裡細若蚊蠅地說「哦……」或「哇塞！」她有種錯覺，覺得心裡說的話，嘴裡也弱弱地說了。「哇塞！」代表她最高的驚嘆。

獅子王溫柔無限，驕傲無限地回頭看奈奈，「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用心到極點，勢必可以登峰造極、出神入化！因為我從小在家幫忙，用小茶磨研磨古法抹茶，研磨製作神仙口紅的原料，才更容易企及力道美學的巔峰。製成原料只是第一步，隨後，要經歷一系列複雜的特殊工藝，即使做熟練了，也只有一點點概率做成神仙口紅。你們只需要知道，製作過程極複雜，愛馬仕、嬌蘭、迪奧、紀梵希那些大牌想仿製，連門都找不著！我只說這一點皮毛，也是對秘方，對我們的業務負責。和我們的秘法相比，什麼可口可樂，以及任何奢侈品巨頭的秘方，完全談不上技術。」

李院長長吁短嘆不已，不知在嘆什麼，最後，聲音才清晰：「好，好！好！沒想到你還有這路子！」

他自己花不了幾塊錢，但為了子孫後代的榮華，十分在意生意，聲音有些發顫：「一切都包在我身上，我出資給你成立公司！咱們進軍化妝品行業！你想讓第一家口紅公司叫什麼名字？聽你的！」

「嗯……叫『洛神珠』吧！只要是咱們中國人，就算沒聽說過這種神仙紅，也能感覺到它超凡脫俗。」

「洛神珠口紅公司？這名字極上檔次！」李院長立時贊同，接著，在心中盤算起步投入多少才合適。

「嘖嘖，洛神珠！我也覺得這名字好仙！聽起來就非常高級！」李星星讚歎一怔后，又神氣地道：「但我給個建議！」她捏著口紅管指點口紅世界的江山：「你賣一百萬一管都少！有錢的女人多得是！只要是女人，只要看一眼，都會被這種絕美至極、攝人心魄，極仙、極夢幻的神仙紅迷住！再也瞧不上嬌蘭、愛馬仕……千萬別低估女人的購買力，世上的錢不知有幾千萬億！但，絕大部分的錢，都靠女人敗！一兩百萬的女包，總大有人買！還得苦等很久，最後擠破頭去現場搶購！」

她愛極了地珍視手中的那管神仙口紅，忍不住又一次嘖嘖讚歎，而後，自言自語道：「這神仙口紅賣兩百萬一支都便宜！我們女孩子能有多少青春？顏色這樣絕美至極的口紅，一輩子不該擁有一支嗎？我省兩個月的錢，花兩百萬買了珍藏一輩子非常值！一聽名字就秒殺了嬌蘭、迪奧它們！」

李院長聽得發暈：敢情，她和她那花瓶母親平日里都是這麼花錢的？倘使他知道他那曾是小明星的兒媳花大把銀子買的許多衣服，只穿一次就扔，絕對要吐血三升

！女裝巨頭的超級貴賓們，不是奢靡至極的豪門女眷，就是人靠包裝的女明星，她們出門穿在外面的衣服從不重樣，也就是穿過一次就不會再穿，且出門一天要換兩、三件。出席正式場合，更是穿一次，就報廢一個款式！設計那些衣服時，就可以選擇不能洗滌的面料。它們的顧客要洗的，只是貼身的和居家穿的衣服。

李星星沉醉於神仙口紅，滿眼裡都是神仙口紅，眨眼間就能忘記自己最怕的爺爺，因此無所畏懼。

獅子王一向有從諫如流的好習慣，且，採納別人建議的態度極佳，總會令人別開生面地愉快，覺得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自己是三生有幸，才能遇到他！只恨見他太晚！從此，就只認他。

聽了李星星大小姐的建議，他的臉色登時變得好精彩，極肯定地凝視李星星，毫不吝惜地拍腿叫絕：「星星姐你糾正得對！咱們就只做最高端，只賣最仙、最絕美、最夢幻、最奢侈的神仙口紅！先讓一小撮貴婦、名媛和女明星買到，她們勢必會在各自的圈子裡炫耀，為咱們裂變引流。咱們堅持飢餓營銷，叫其它貴婦、名媛、女明星知道，神仙口紅遠比限量版的愛馬仕女包珍貴得多！自然，更難買！必須預約苦等更久，才能買到。越是花天價也難以求得，才會顯得越香、越珍貴！好不容易用上了，她們會格外有優越感。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還在用其它口紅的其它貴婦、名媛、女明星，相比會土得掉渣，自己都會覺得自慚形穢，好似只有她們拎豬飼料袋上學。」

「對對對！」李星星喜得點頭如小雞啄米，她愛死了他採納她建議的態度，也愛死了他一點就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