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是你、亦是她

第296章 是你、亦是她

夏季總是多雨,時而急,時而緩;時而伴著電閃雷鳴,時而伴著呼嘯狂風;翊陽穿著寢衣瑟縮著坐在窗檯前的書案上,靜靜望著窗外肆意的急雨

夜很深,雨很大,順著屋檐如潺浮的小溪綿延而下,些許灑在窗檯,濺濕了絲質的純白衣衫,貼著皮膚,帶出一陣寒意,也讓失神的人清醒了些許

「如若我一開始就沒從西梁回來,那你便還是萬人敬仰的佛子」

察覺到有人靠近,翊陽沒回頭,伸出一隻手去接窗沿落下的雨水,緩緩開了口;她聲音很輕,也沒有過多的情緒,就像單單的陳述一件事情那樣平常

了無舉起披風的手僵在半空,任憑翊陽說的如何雲淡風輕,卻依然激起他心中千層浪

冊封大典已經過去三日,而翊陽自大典那晚回府後就一病不起,高蹺不退;整個人處於昏睡的狀態,所以縱使兩人之間有多少曲解都來不及解釋一句。只是他如何也沒想到經歷這事後,她對他的第一句竟會是這樣的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合時宜,翊陽淺笑著回頭主動接過衣裳並換了一個話題

「才剛上任就病倒,外面怕是亂套了吧」

「嗯,太醫院每日都來,有個胡醫官如今暫住府中」

見他神情緩和了些,翊陽心也鬆了不少;夜半醒來時,這人就躺在身邊;臉色很差,就算睡著也掩不去頹敗;一如當初安陽事了后,他在船上的模樣

其實至始至終她都沒懷疑過了無的心意;只是她怕,她怕辜負他這樣毫無保留的純粹情感;因為如今的自己早已掙脫不開權利的枷鎖,而他卻有更好的選擇

看翊陽沒說話只看著自己,了無伸手替她將披風拉了拉,又繼續道「宸貴妃留下遺書自栽了。她將所有罪都攬在了自己身上,所以四公主只是被囚禁在祠堂,永世不得外出」

「趙家除蘇氏外悉數被貶出京城,趙文廷因為已經是駙馬,所以判了流放」

聽到這兒,翊陽似早知道了一般沒有任何詫異,只輕嘆了一聲「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自食其果而已」

了無的回答有幾分泄憤的味道,讓翊陽不得不側目而視;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應該是曉得的,沐晨汐對她下藥只是妒忌之心作祟,本意也只是想毀了她的清白和聲譽;然而有人想順水推舟,更甚者想借刀殺人;本想坐山觀虎鬥的宸貴妃如何也料想不到最終火卻燒到了自己身上

大火燎原,她沒有時間皇上也不會給他機會去查清楚事件始末;她想棄車保帥,卻不曾想這火太大了,大到一個車根本熄不滅……

「有教無類」

面對她眼中的質疑,了無只坦然回了四個字;他不否認一個母親的偉大,但身在帝王家,便是嬌縱任性也該有個尺度;同為野心勃勃的女人,太后捧在手心的三公主知書知禮、端莊大氣;受盡萬千寵愛的八公主亦是懂禮純善之人。反觀四公主卻毫無氣度可言,自私自利、心胸狹隘;要說這跟宸貴妃平日的教導無關,如何也說不過去

思及此處,了無看翊陽的眼裡多了些心疼。她出生時母妃便去世了,冷宮那幫嬤嬤又能教她什麼呢?但她胸有溝壑,心有天地;不知勝過多少讀聖賢書之人;這些東西就像她與生俱來,無需任何教導

抬手輕撫起她的發頂,了無一字一句道:「沒有人一出生就藏著壞心思;所處的環境,所經歷的生活都影響著他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錯誤的教導會讓人做出錯誤的選擇。最初為你引路的人會影響著你的一生;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能讓你保持著本心」

「引路的人嗎~??」

了無掌心的溫柔讓人有些沉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以獲取更多的暖意;翊陽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嘴裡喃喃重複著這幾個字靠在他懷裡陷入了久遠的思緒中

「為將者,以戰死為榮」

「有國才有家,國若破、家何在!」

「戍邊雖苦,但能換身後千千萬萬百姓安康喜樂、很值」

「為臣者,食君祿,思君憂、忠君事」

從記事起,她記得最多的話便是每次大軍出征前周昌年那慷慨激昂的陳詞;很小很小的時候,她還不太懂話里的意思,只是看著士兵因這些話士氣高漲,視死如歸;她便覺得那一定是好的話、對的話。久而久之這些話像刻進了骨髓,讓她義無反顧的隨著周昌年的腳步前行;金戈鐵馬、血染沙場

哪怕周家被扣上謀反之罪,滿門被屠;因周昌年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所想所做也只不過是想為周家正名。

為了守住一個忠字,她在大勢所歸時止步;結果那些隨她出征的將士因此徹底背上叛軍的名頭,死無全屍;他們的家眷只能遭人唾棄謾罵,他們的子孫後代再挺不直脊背……

城頭懸挂的屍首已經成了枯骨,禿鷲也不再圍著他們盤旋;城門下人來人往,偶有好奇的孩童抬頭看一眼,便會被大人惡狠狠的訓誡道「看吧,那就是幹壞事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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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又驚又怕,想著他們到底做了什麼壞事才會被掛在那兒,都只剩骨頭架子了也不放下來。趁著走近的片刻時間抬眼去看,那被風吹起的破布下,明明是殘破的鎧甲啊……

胸口的衣衫逐漸濕潤,懷裡的身子有些發顫;窗外的雨依然淅淅瀝瀝的下著,將細微的抽泣聲悉數淹沒

了無一手環抱著人,一手揉著漆黑的發頂,哄孩子一般低低念著「都過去了,沒關係的」

夏風端著小葯爐往翊陽的院子去,苦著一張臉,時不時看著托盤裡的藥罐輕輕嘆息「也不知公主醒了沒有」

「吱~呀、吱~呀」

公主的院子一向不許旁人進,自病倒后連洒掃等事都是她們幾個貼身的負責,而今日是她值守,所以不會有旁人在。遂一跨進院子聽到這聲響時,夏風端著托盤的手都在發抖,但腳下卻加快了速度

雨後的清晨格外清新,連初夏的熱都散去不少;院子里的鞦韆是之前大師閑來無事時搭的,此刻那個讓他們提心弔膽牽挂著的人正若無其事的坐在上面,自我享受般搖晃著

「公、主」

夏風怕是自己沒睡好出現的幻覺,所以喊得小心翼翼,直到那人淡然的回頭,她才轉過身去哭了起來

「我、我去;我去叫、叫胡醫官」

興奮過頭的人除了哭,唯一記得的便是胡醫官的話,遂連帶著端來的葯又一起端走了

翊陽見狀沒來由笑了笑,心裡卻也明白自己突然病倒,只怕都嚇壞了;況且還在這樣關鍵的時候

收回視線時,不經意掃過虛掩的門扉,這個角度自然是看不到床的;可她知道床上的人因為安心,所以睡得很熟

臉上笑意在晨風中散的乾淨,翊陽繼續搖晃著鞦韆;吱呀吱呀的聲音在空曠的院子迴響,趕走了欲來叫囂的雜鳥,讓這片天地顯得格外安靜,也讓她的心變的格外堅定

那些你犯的錯,我來彌補,那些你沒做到的事我來做;因為我是你、亦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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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僧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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