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監國
聽過太子監國,聽過大臣監國,那你聽過公主監國嗎?
端午後沒幾日,皇帝病重,已上不得早朝,於是下令由嫡長公主沐翊陽監國;此消息一出,滿城上下皆為之沸騰
位份再高有時也只是一個名號,可監國有著實權,如此一來皇上的心思便昭然若揭;但文武百官無人反對,遂坊間也只敢私下議論。可公主勤勉,事無巨細都親力親為,一時也挑不出錯來,漸漸地百姓也都接受了公主監國的事實
這一兩年東洲雖沒有戰事,可朝堂卻不安穩,爭權奪利折損了不少官員;就連六部如今也只剩吏、刑、兵三部尚書還在,而戶、工、禮三部都缺了主事人,禮部有沈如風倒還撐的住,但趙家一倒,不僅戶部尚書沒了,可憐工部連個侍郎都沒有了
六部非同小可,寒門出生,沒有根基的人是坐不穩的,既要家世不低,又要關係乾淨,一時半會兒卻也挑不出來;但世家子弟多,挑挑揀揀填補下面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行。前頭有利可圖,即便他們能力尚缺,他們身後的家族也會用上十二分心
為了召集各地的世家子,翊陽下令舉行一場秋獵,時間定在了中秋之後,地址則選在了巴中。彼時作為監國的她更是親自下場,打算好好考教一番這些世家子弟
「唉,說是監國,到頭來還是我們兩個老傢伙守著這朝堂」
朱自常拍了拍打皺的朝服,揉了揉酸痛的老腰,看著面前還剩的半摞奏摺直搖頭嘆氣
當初翊陽提議舉行秋獵時,他也覺得朝中如今人員凋零,大多又上了年歲。從各地世家中提一些年輕人既填補了空缺又安撫了世家之心,一舉兩得;但這人卻沒說要親自去。直到臨了,人家收拾東西連夜去了巴中,他們卻還眼巴巴的等著她來上早朝
對面的沈叢文聞言也無奈的嘆了口氣,六部就缺了三部,尤其戶部為重,他只能攬在自己身上,本來孫子或多或少還能幫忙分擔一點兒;這人自己走就算了,結果竟是將沈如風連同陸豐澤等年輕一輩都帶走了。美名其曰大家年紀相仿,一起才能有個比較
這幾個月翊陽對朝政的處理大家是看在眼裡的,遂也不奇怪皇上會全不過問安心養病,因為她卻有實力;可她越是優秀便顯得幾位皇子平庸,長此以往,並不是好事
思及此處,沈叢文又看了眼埋首處理奏摺的人;過往這人最是守舊,當初公主要執掌兵權時,數他反對最強烈,如今公主把控朝政他卻又習以為常,聽之任之;實在不像他的一貫做派
「御史大人對此似乎樂在其中?」
聽見他的話,朱自常從奏摺里抬起頭來,看著他滿臉凝重的模樣不由的笑了起來,隨即開口道「我們老啦,費心費力的事就讓他們年輕去做吧。我們呀、如今也就能看看奏摺了……」
雖然他一口一個自己老了,無用了;可沈叢文卻從他話里聽不出半分頹敗,反而有種掌控一切的自信;同在官場幾十年,他自然不信他真的認同如今的局勢,真的認同那位公主
見他不信,朱自常捋起了白須,笑的坦然無愧
「你看如今邊關無戰,百姓安定,東洲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所以為什麼一定要去打破這些呢?她若有能耐,我們就拖著殘軀給她添磚加瓦,她若不行,何須你我,權利的刀自會做出選擇……」
八月下旬,京城還處在秋老虎的餘威中,而巴中卻是秋高氣爽,好不涼快
一行隊伍二十餘幾人,在枝繁葉茂的官道上走的不緊不慢,尤其帶頭行在前方的駿馬,散步似的十分悠閑
「於晨!你問他做什麼?」
面對翊陽突然的問題,陸豐澤有些意外;從接到同行命令開始,他爹和岳父都提過,說公主唯獨約他同行,必然有事要問,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問的居然是於晨
「你緊張什麼,就問問而已!」
見他大驚小怪的模樣,翊陽多少有些嫌棄,若非於晨不愛交際,而唯一算得上交情的只有餘成安,趙文廷和他,否則她也不想找他
「這不是緊張不緊張的問題,他、」,他和余成安幾乎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余家問題太敏感,實在讓人無法不多想
後面的話他沒說出口,饒是再不求上進,大理寺整了一年多卷宗也不能全無收穫;余家和公主的恩恩怨怨扯不清楚,如今公主監國勢大,難免不會有動余家的心思
並排而行的聲音漸弱,直至沒有,翊陽才停下了馬去看落後一些的人。看他不太自然的臉色,便猜到了其想法
「余家不除,東洲不穩」
短短八個字,是答案亦是目的;她說的如此堅定,由不得陸豐澤不信,她真的要對太后動手了
「說來你和余成安關係還不錯;怎麼,想替他求情?」
可能是太震驚,陸豐澤一時接不上話,翊陽見狀倒沒什麼意外,開口隨意的問了一句
「自然不是」
許是怕誤會,陸豐澤立刻開口解釋「單個人而言我確實不希望他有事,雖是酒肉朋友,但那些恣意瀟洒、把酒言歡的日子都是真心實意的;只是如今各自有各自的立場,他若安分守己,我信公主絕不會公報私仇;反之……」
之後的話他沒說完,但翊陽能懂。父親和岳父,一個掌刑一個掌法,他就算再紈絝,也不可能分不清大是大非
「六部尚書已缺半數,短時間內還補不上;若再少,朝堂會失衡;所以余家什麼時候除、怎麼除,需要萬全之策」
翊陽突然認真,讓陸豐澤神情也莫名凝重;或許是沒想到翊陽居然會和自己商量這麼重要的事,倒讓他一時間有種被器重的錯覺,只是這錯覺很快就被打破了
「我一直很好奇,連你都成家立業了,一表人才的兵部尚書之子怎麼就孑然一身,連閑職都沒掛一個」
思及此處,翊陽還煞有其事的想起來「他看著也不像文不成武不就的樣子,莫不是身體有隱疾?」
陸豐澤也不知明明前一刻還一本正經的說著家國大事,怎麼下一秒話題就逐漸跑偏,拉踩他也就罷了,還口無遮攔
「你、你好歹貴為嫡長公主,是不是應該注意一下言辭,青天白日的,怎麼能打聽男人的私事」
翊陽沒理會他一本正經的說教,依舊自顧自的想著原因,不經意間瞥見緊隨其後的馬車,陸豐澤又瞬間明白過來,這人並不是真打聽於晨的隱私;做為世家子弟,像於晨這樣的確實難得一見
「其實我也不太了解,他就悶葫蘆一個,也就余成安在的時候能多說幾句。他倆自小一起長大,關係不一般也正常;而且我們以前一起都是花天酒地,只圖個開心,他除了話少點,也沒什麼特別的」
陸豐澤撓頭憶往昔,那些年歲如今看來荒誕又可笑,但無拘無束的恣意卻也不復存在。仔細想想,作為當時世家混子中的一員,於晨明明次次都在,但他卻記不起跟他有關的任何一件出格的事,好像在那些混賬日子裡,這人只是看客,並未參與過一樣
越是想下去,陸豐澤越覺得不可思議,相識十幾年,他竟然對他一無所知;到底是他們太不拘小節,還是他藏著什麼……
見他說不出所以然,翊陽意外卻也不意外;那時候他和趙文廷都不是有心機城府的人,不然也不配不上紈絝子弟的名號;但到底相識十幾年,除了刻意隱瞞她想不到別的原因。只是年幼相識,有幾個能分得清真心假意
巴中的夜已經有些涼,見人帶好刀便要出發,了無趕緊拿了披風替她罩上
「山上涼」
看黑色織帶在蔥白如玉的手指間成了一個好看的結,翊陽笑了笑「我這幾日應該不會下來,你若無聊就和虎頭他們去周邊鎮子轉轉,但不能走太遠」
其實這次出來翊陽本不該帶上了無,兩人的事旁人雖不敢說,但到底是敏感的,這次來的又皆是心高氣傲世家子弟,屆時鬧出點事不好收場;可是公主府雖大,終日困在裡面,時間長了也就煩了。所以還是將人帶了出來,安置在山腳下的村子里,而她則要去半山腰的行宮,直到這次秋獵結束
了無明白她的心思,附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好,你萬事小心」
巴中的狩獵場翊陽來過一次,那時才剛回東洲不久,如今一晃好幾年,這裡好似沒什麼變化,如從前一樣好看
「喲,這麼齊!」
四處燃燒的火把讓整個獵場入口猶如白晝,溫暖異常。來人比想象中還多,翊陽也不得不感嘆沈如風是個好苗子,這辦事能力也難怪周維當初要連哄帶騙的弄去禮部
見她馳騁而來,沈如風總算鬆了口氣;這幾日他獨當一面應付一眾世家子,饒是好脾氣如他,也在崩潰的邊緣了
「公主來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本三五成群圍在一起談天論地的人都將目光聚集了過來;他們之中見過翊陽的並不多,此刻誰不想瞧一瞧能監國的公主到底是何種模樣
翊陽不在乎他們是好奇亦或者試探才來到這裡;既然來了,那就讓這場秋獵實至名歸,大獲全勝
「諸位正是意氣風發的大好年華,明日狩獵開始,望諸君旗開得勝、載譽而歸」
陸豐澤的馬不如霜花,落在了後頭,等他跑上來時,就見翊陽端著酒碗同眾人致詞;她的話一語雙關,今日身在此處的人都知道這場秋獵意味著什麼
載譽而歸,榮譽意味著更高的權利;由不得他們不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