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退無可退
一切都如嘉禾所說,翊陽的目標不是余成安,在接下來的幾天,不止他們,甚至於三位皇子都相安無事。這場狩獵大會彷彿就是一場讓這些少年肆意張揚、名震八方的盛會,而最為名聲大噪的便是兵部尚書之子——於晨
「可有想過去哪兒?事情傳的這般開,於大人再有心也阻止不了」
馬車裡的嘉禾挑起了帘子,看騎馬走在一旁的於晨。記憶里這個人少言寡語又不喜張揚,凡事都按自己立場將黑白分的鮮明,所以鮮少有人願意同他結交;他生性如此,可過剛亦折,即便是武學奇才,太后和於大人都沒想過讓他走入朝堂,分佔武將勢力。但朝中本就人才凋零,丞相和御史大人不會放著眼皮子下的人不用。況且拿捏住於晨,就等同掐著於宏達的七寸,進一步遏制著太后的勢力…而這已經不能用兩全其美來講了
於晨看了嘉禾一眼,只搖了搖頭沒說話,但神情里戾氣難掩。見狀嘉禾輕嘆了口氣,隨即又開口道「事已至此,懊惱也無用。回京后且看祖母和於大人如何安排,你先不要多想」
「至於成安那邊,只要他沉住氣,翊陽找不到理由發難的」
嘉禾接下來的話讓於晨有些難堪,無意識的將頭垂得更低。相比暴露后自己所面臨的處境,他更擔心餘成安。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經歷了這許多事,足以證明翊陽並非善人,暗殺不是沒可能,而同他交手之人也不是余成安身邊那些侍衛能攔得住的
見此情形,嘉禾也不再勸,每個人都有看得比自己命更重的東西,而旁人是體會不到的
為期近半月的狩獵大會圓滿結束,除卻那些湊熱鬧的各自打道回府,還是有不少人跟著翊陽回京
「年輕就是好啊,看著就朝氣蓬勃的」
隨著隊伍越來越近,朱自常放下茶盞,站到了窗前。俯首朝下看去,一身緋色騎裝的嫡長公主同三位皇子並排騎馬在前,而他們的身後跟著不少青年男子。時而前後交談,時而開懷大笑,顏色鮮艷的騎裝和爽朗的笑聲生生將凄涼的秋末渲染出幾分生機
「年少輕狂,本該如此」
沈叢文雖只淡淡掃了一眼,但眼裡也多了些微光,半個多月來的疲累似也散了不少
「後繼有人,你我是該欣慰啊~」
隊伍的聲響漸遠,沈叢文眼中的光也漸漸淡去,取而代之是濃烈的愁緒,說的明明是一件好事,話氣卻滿是失落之意。有些渾濁的視線留在那隊伍的末端,久久無法移開
「兒孫自有兒孫福,無論我們算計多少,他們的路終究只能他們自己走」
朱自常抄著手坐回了位置,到底虛長几歲,他看的要開得多
如今天氣涼寒,茶盞里的茶也冷得快,朱自常端著茶盞頗有些不舍這上好的雪芽,看了許久還是傾手倒了乾淨
「再好的茶,涼了也是喝不得的」
「是啊,尤其像我們這樣的老傢伙,更是喝不得了」
初冬的雨細碎,合著風便顯格外的冷。自巴中回來后,翊陽忙的腳不沾地,大多時候都宿在了皇宮內,今日總算得空能回府一趟,只是沒想她帶著外面的冷氣都還未散,屋內的人便又給她澆了一身涼
「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視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
矮几前跪坐的人未抬頭,看似專註於手中書,實則卻意有所指。聞言翊陽眉頭皺了皺,開口打斷了他繼續念下去的心思
「想說便說,你何時也學會拐彎抹角了」
「以兵法撥弄朝堂;翊陽,接下來的結果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她知道了無很聰明,他的眼睛永遠都帶著看透一切的淡然。但被這麼直白的說中心事,還是讓翊陽心底發虛,摘佩刀的手也頓在腰間,甚至不敢抬頭和投來的視線相對
翊陽僵在原地,動彈不得;也搞不清為什麼,她很怕這樣的了無,就像她初次冊封大典上,這人似看透了她的前世今生,滿眼都是憐憫,可他們明明不相識啊~
直到頭頂落下陰影,直到手中的彎刀被拿走,翊陽才幽幽開口道「後悔了!」
她的聲音極輕,輕到質問都聽不出半點底氣。見她如此,了無心也軟了下來,一手握著她的彎刀,一手將人抱在了懷裡
「不曾。皇宮也好,公主府也罷,只要你在,於我無差」
一句只要你在,於我無差,足以讓翊陽積壓的情緒潰堤。若沒吃過糖,便不會知道它有多甜,便也不會嚮往有糖的日子。上一世她走錯了路,害死了那些她最親最愛最該守護的人,而這一世,她不想也不能重蹈覆轍
「前路雖荊棘,可我已經退無可退」
「嗯,我知道的……你只管去做,日後我陪你在身邊,替你渡萬千亡魂。你殺一個,我渡一個。翊陽,我不怕,你也別怕」
他太了解她,被束縛的內心承載著太多太多,越是想舍,越是被困的掙扎不得
將彎刀放回了那有些冰涼的手中,了無順勢將那手握在掌心。萬事萬物各有其道,而有些人的路註定只有握著刀才能走下去
母妃,真的不能出宮嗎?今天是新年呢?」
「承鳳乖,你父皇身子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他那麼疼你,你就多陪陪他。你還小,日後有的是時間玩」
純妃將紅色氅衣披在八公主身上,氣鼓鼓的小臉配上這火紅的衣裳,倒是可愛得緊,儘管天天對著,純妃還是覺得怎麼看怎麼喜歡
「那好吧,我們去陪父皇;今天六皇姐也有空嗎?我想和她一起去」
聽她提起翊陽,純妃眼底閃過一絲異樣,但面對沐承鳳蹦蹦跳跳的期待模樣,她隨即溫柔應道:「好」
今年的新年看似如往年無差,可整個皇宮內的氛圍卻隱隱透露著怪異。按理皇上病體初愈,還出席了晚上的宮宴,這是可喜可賀之事。但整個晚宴,似每個人都在盤算自己的心思,對這辭舊迎新的春節沒半分興趣
「爹,我今晚不當值,皇上和監國都走了,我能先走嗎?」
於晨不喜這種推杯換盞的場合,狩獵大會後,翊陽以守衛失責撤掉了孔十安禁衛軍守衛長的位置,而如今這位置由他坐著;於旁人而言是莫大榮耀,但對他來說,卻是枷鎖
於宏達自是了解自己兒子,見現下也無人注意這邊,便點了點頭
「悄聲些,莫要引人注意」
離了大殿,於晨總算舒了口氣;過往他無職責在身,這種場合也就吃個飯便了事,可如今眾人看他都只覺是朝廷新貴,不停的湊上來,讓他覺得窒息
「於公子,那個……公主喝多了,說想見您」
就在於晨準備轉身離開時,一個小宮女急沖沖追了過來,十分小聲的湊上前輕聲說了一句。她神情緊張、看著也是十分著急的模樣
這宮女面生,對此於晨自然心中有疑。而那宮女見狀更是急的面紅耳赤,眼眶也紅了,隨即哽咽道「這宮中公主能信得過的人只有公子了,求您幫幫她吧」
能相信他的公主除了嘉禾,不會有別人,所以就算有疑,他還是跟了過去;這是皇宮,就算不是她,又能出什麼事呢……在見到人之前他確實就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