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夜風
哄完小的,姜瑜提著食盒繼續去陪大的。
守在門口的隨從正要開口,便在姜瑜的示意下噤了聲,默默打開房門讓她進去。
裴鈞煜帶著姜瑜回京后,身邊便換了人伺候,原來一直跟著的卓星不知去了哪兒。
書房重地,沒有主子的吩咐,向來不許任何人隨意出入,負責打掃的下人也是跟隨裴鈞煜多年的人。
但姜瑜自然是例外,只不過平時怕擾他處理正事,也很少來。
所以當裴鈞煜聽到動靜,下意識一臉防備不悅的抬起頭來,卻看到來人是她時,心下頓時一松,微微皺起的眉心舒展開來,那騰起的一點兒不滿便瞬間轉為了笑意,略顯意外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順便擱置了手中的筆,合上了公文。
姜瑜眉眼含笑,邊走邊道,「夫君,忙了一晚上累不累,喝碗魚湯歇會兒吧。」
等人來到跟前,姜瑜剛把食盒放在桌上,裴鈞煜伸臂攬過她腰間,把人抱坐在腿上,等她坐好,他懶懶往後一靠,閉眼放鬆地吐了口氣,掌心撫捏著手感極好的軟肉,感覺她身上衣裳單薄,「夜間天涼,你過來怎麼不多穿件衣裳,著涼了怎麼辦?」
「一路走過來還好,不覺得涼,還覺得有點兒熱呢,別捏那兒,癢……」姜瑜被他不安分的小動作弄得忍不住笑出聲,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想讓他放開。
他卻越發收攏了掌心不讓她起身,指尖更加往她癢肉處摩挲作弄。
笑語幾句,她見他面露疲色,心疼他辛苦,只好遂了他意,不再扭動,打開食盒端了一碗燉煮得鮮香奶白的魚湯出來,蓋子蓋得嚴實,魚湯還熱騰騰的,一端出來,飄香四溢。
裴鈞煜本來沒有什麼胃口,一聞到這個香味,還真有點兒餓了。
姜瑜看他懶得動彈的樣子,便親手喂到他嘴邊,一口一口的喂他喝完了,連湯里提前挑了魚刺的魚肉也都喂他吃完了。
得她如此妥帖周到地伺候著下肚一碗鮮美熱乎的魚湯,他不僅口腹均得到滿足,身心更皆得熨貼。
他早已習慣被她這般無微不至地照顧,習慣每日衣食住行皆由她做主,習慣在忙碌和晚歸時有她端來熱乎的吃食暖心暖胃,習慣身邊處處都有她的影子。
有她在身邊知冷知熱地陪著,這日子無一刻不是舒坦的。
雖說從前她對他虛情假意的時候做的也很好,但遠不及如今萬一。
而這僅僅是因為她對他的情意么?
當然不是,又或者說,不只是因為情意。
也有責任。
姜瑜身為他的妻子,為他操持這些事甘之如飴,名正言順,光明正大,也可以說,是名分賦予她的責任。
名分之於女子,何其重要?
這個問題他以前從來沒認真考慮過,反正只是依附於他的東西,他知道很重要,卻也沒有細想過有多重要,即使是娶姜瑜為妻,也是在失去她之後才徹底看清了自己非她不可的心,覺得既然這是女人最在意的,甚至比孩子更能讓她死心塌地,那他給便是。
偏寵妾室,偏寵除了妻子以外的女人,有違禮法綱紀,很容易被指責「寵妾滅妻」,而相較於男人,女人更容易被指責,並承擔更多的苦果,甚至是滅頂之災。
那時姜瑜沒名沒分,雖得他強硬相護,但她自身內心的煎熬和危險的處境,其實亦非他一人之力能時時周全,因為背後針對她的惡意防不勝防,但他那時太自以為是,以為不能生育的王芷嫣會是一個很好的擋箭牌,從而低估了人性。
以前老太太視她為狐媚子,恨不得除之而後快,而現在遇事卻能為她考慮了,還指出了他的不是之處,他為祖母的態度感到些許詫異,但很快又不覺奇怪了,姜瑜現在是府里的主母,她的顏面同樣重要,祖母自然會維護她。
如今他們夫妻恩愛是理之自然,有名分,有情意,方有她今時今日對他這般地上心,多親近都不為過。
裴鈞煜此時瞧著她溫柔嫻靜的側臉,不禁感嘆地喃喃出聲,「阿瑜……」
姜瑜拈了帕子給他擦拭嘴角,問道,「會忙到很晚么?有要緊的事兒?」
他戲謔道,「想我儘早回房陪你?」
姜瑜駁他無賴,正了正臉色道,「我看你這模樣,想必今晚的事兒不會比樂安重要了。」
裴鈞煜疑惑道,「他怎麼了?」
姜瑜偏過身子,雙手托住他臉頰,「昨晚跟你說過的,不記得了?」
裴鈞煜想了想,隨即仰了仰頭,表示想起來了。
姜瑜道,「那你今日可有關心過他?誇過他?哪怕一句?」
裴鈞煜沒說話,那表情分明就是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姜瑜完全理解他的意思,甚至能想到他下一句話要說什麼,無非還是不想把男孩兒養得嬌氣的那一套說辭,但這回她可不買賬,「我覺得你和樂安的相處怪怪的,你對他太嚴厲了,你沒覺著他現在對你不多親近了么?性子也沒那麼活潑了。」
「男兒沉穩些有什麼不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等他長大就知道了。」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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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還小,但不是什麼都不懂,嚴厲也要有個度,我看別人家的父子相處就不這樣,像三弟對朗哥兒、遠哥兒就很好,那倆孩子對他既親近,又不失敬重,多好。」姜瑜道。
裴鈞煜臉色陰沉下來,倒不是在反思自己的不妥,反而懷疑是不是那臭小子跟她告狀了,半晌才緩緩道,「他以前對我不聞不問,任由我在宮裡自生自滅,我曾一度很羨慕別人有嚴父舉著棍棒教訓呵斥,而我明明也有父親,卻也同沒有差不多」,他微微失神的眼珠轉了轉,對上姜瑜心疼的目光,話聲略顯落寞,「阿瑜,我……」
姜瑜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夫君,我從沒有懷疑過你對孩子們的教導,只不過有時候旁觀者清,我看得出來,樂安很渴望得到你的關心和讚許,他還小呢,正是需要鼓勵的時候,偶爾你也得給他點兒甜頭不是?再說了,有你這個父親在,就算他哪天驕縱了,屁股又能翹到哪兒去?還能上天不成?若是真有那一天,哪怕是有一丁點兒苗頭,到那時不管你怎麼罰他,我絕不過問……」
一番拍馬屁的連哄帶勸下來,她說得口乾舌燥。
不過不得不說是有用的,裴鈞煜臉上的陰雲漸漸散了去,已然明白她的意思,見她大有暢言不休的架勢,索性單手掐住她臉頰止住她話音,不由挑眉笑道,「合著你給他當說客來了?」
姜瑜頂著一張變形的臉,笑起來愈發顯得滑稽,點了點頭,隨即又馬上搖搖頭,含糊不清道,「快放開我,我好渴,想喝水……」
被她這麼一打岔,公務是處理不下去了,看在樂安手受傷的份兒上,裴鈞煜沒有考察他的功課,讓他早點兒回去歇息。
一家三口一起回去,姜瑜牽著兒子的手,裝作不經意地提起他射箭比試奪得第一的事。
裴鈞煜哪兒能不明白她的意思,輕咳幾聲稍微做了做準備,語氣僵硬地誇了兒子幾句。
樂安立時仰起頭,滿眼驚喜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臉上笑容洋溢。
裴鈞煜低頭看到兒子高興的臉,心裡也有些觸動,不自覺流露出欣慰的笑,抬手摸了摸他的頭,教子的習慣使然,正想開口提醒他戒驕戒躁,就被姜瑜刻意咳嗽的聲音打斷了,還收到了一個明晃晃的不許他打壓兒子情緒的眼神。
他無辜一笑,只好把話都咽了回去。
一家三口閑話聊天,不知何時,樂安的左手被爹爹溫暖乾燥的大手牽著,右手牽著娘親,他們倆配合著他的小步子,慢悠悠地走著,是難得的只陪著他的時光。
娘親說她的朋友青娘子帶著丈夫回青州了,說今日見了幾個大管事,鋪子最近賺了不少銀子,說今日午後釀了幾壇青梅酒,是三叔母教她的,同她約定好了等她生完孩子一起喝……
爹爹不時看向娘親,溫聲回應,娘親嘆氣,他皺眉不吭聲,娘親笑,他也跟著笑,他自己也聽得可認真了,偶爾插一句話,娘親也會回應他。
經過池塘的時候,有陣陣涼風拂面,娘親怕他著涼,讓爹爹抱著他走快些回去。
爹爹便蹲下身來穩穩抱起了他。
他抱著爹爹的脖子,腦袋枕在爹爹堅實的肩膀上,那陣陣涼爽的風被爹爹擋去大半,吹到臉頰上猶如羽毛拂過,輕盈而柔和,再看著一旁的娘親,他更是感到歡喜又安心。
娘親還是怕他冷,伸手用力摸了摸他的臉頰,「會不會覺得冷?」
他身上的衣裳穿得夠,不冷,以前天冷的時候,謝伯伯會帶著他練導引拳強健體魄,故而他很少生病,可是娘親現在忘記了很多事,在爹爹面前,他還是盡量不要提起以前的事情比較好,尤其是提起謝伯伯。
不知為何,他覺得爹爹好像特別厭惡謝伯伯和舅舅。
但他很想他們,還有小姨和舅母,還有可愛的小表妹。
爹爹聽到娘親的話,把他往懷裡緊了緊,擋住了更多的風。
「娘親,這風吹得好舒服。」
他在爹爹的懷裡舒服得閉上了眼睛,心想,快些長大吧,娘親說山高路遠,等他長大了,就可以回去看他們了。
到那時,他們會不會為他感到驕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