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萬念俱灰
見眾人都有質疑之sè,莫千宇分析道:「我們黃種人打網球,力量、體能還有球感,和歐美人種有很大差距。因此一直都沒有中國人能在職業賽場打出來。」
說著看著秦小川,真誠道:「何翰的身高、力量、體能都不輸於歐美人,最要緊的是他的球感和判斷力也高人一籌。我和你較量的那兩盤,除了開始還能把你調動開,後來反而被你調動。你適應球的能力很強,再加強身體素質訓練,打職業賽不成問題。這次外圍賽結束后,你可能會直接進國家隊。我相信我的判斷。好好加油吧!」
說完又向秦小川要他的號碼,秦小川差點把自己原來的號碼報給他了,說了幾個數字才想起,人家是要何翰的。忙拿起手機,問莫千宇的號碼。打過去之後,把名字輸好。
到了食堂開飯時間,大夥都簇擁著二人一起前往。打飯的活自然用不著何翰,同學紛紛代勞。秦小川又把飯卡交給周慕陽,讓他用自己的卡刷。
周慕陽笑道:「現在用不著你的,等你成為大明星了。再好好犒勞我們大夥。」
大一網球班的人整整佔據食堂一大排桌椅,言語來往間,吃飯的聲勢頗為浩大。
秦小川也很高興,他實在沒料到僅用兩場球,就替何翰贏得了江湖地位。自己本準備用些小伎倆根本沒派上用場。看來這幫小傢伙還是崇尚明星,尊重強者的。
正和同學們邊吃邊說笑著,突然自己的手機響了。
是何爸爸的電話。「小翰,秦小川的家人來了。你不是要見他們一下嗎?你下午抽空來吧!只是別露面,悄悄看看就行。我瞧這家人很不講理,不是好相與。」
秦小川心裡悲戚,明知道家人會是什麼反應,但自己還是想去看一看。哪怕他們能為自己流滴眼淚也值了。坐在秦小川身旁的莫千宇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幻。
等他掛了電話后,就柔聲道:「遇到什麼煩心事了?我建議你最近最好不要被外界干擾,專心自己的訓練質量。」
秦小川神情沮喪,低聲道:「這事我不能置身事外。我昨天開車撞了人,今天人家家人來了。我得去醫院一趟。」
「哪個醫院?」莫千宇問道。
「第一醫院。」秦小川有些不解。
莫千宇笑道:「巧了,我今天下午正好要去那家醫院。我的腰椎有些問題,去看看專家怎麼說。吃完飯,我們一道走吧!」
秦小川也沒推辭,又向對面的溫陽請假。
「下午的網球課,我可能要缺席一堂。你幫我跟教練請個假,我去醫院一趟。」
「你身上還有傷啊?要不要我們陪你去?」溫陽班長做得很盡職。
「是去看傷者家屬,我身上沒傷,不用耽誤你們。」秦小川搖頭拒絕。
吃完飯後,莫千宇又跟著秦小川去了趟宿舍,等他換好衣服,才拎著球包和他一起下樓。
和莫千宇並肩而行,回頭率出奇得高。不管男的還是女的,都肆無忌憚地駐足打量。伴隨著竊竊私語聲,讓奔三十的秦小川無端局促起來。
莫千宇只面帶微笑,對這一切似是司空見慣。顯得儒雅又親和。見秦小川竟不自覺地和他拉開距離,莫千宇會心一笑。見他直奔學校大門而去,忙喊住了他。
「我的車就停在這裡,你出去做什麼?」
啊!你又沒說你開車來。秦小川心裡抱怨,嘴上卻道:「你一個學生還開車?」
這話一出口就馬上打嘴。何翰可不就因為開車才撞的人,自己又去醫院幹什麼?當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莫千宇頗有涵養,也不拆穿他。
只解釋道:「我常常穿梭於省隊和學校,開車方便些。」
秦小川只好尷尬地轉移話題。
「你也參加這次外圍賽吧?你的腰傷沒有影響嗎?」
這話問的毫無營養,但好歹不至於冷場。
莫千宇微笑道:「我們練體育的,哪個不帶點傷。這次機會這麼難得,哪能輕易放棄。」
見莫千宇將車開到主幹道,秦小川又問道:「省隊有幾個人參加這次外圍賽?」
「八個人都參加,華東其他省隊也都派主力參賽。國家隊也派出四名隊員,也就是本次比賽的前四號種子。這次的比賽競爭很激烈。」莫千宇開車很專註,對秦小川的問題仍耐心地回答。
「共設有多少個簽位?」
「六十四個,共打六輪。你是外卡選手,第一輪的對手可能是種子選手。要小心。」
在兩人的對話中,很快就到了第一醫院。兩人在停車場分的手。
秦小川打了電話給何爸爸,問到哪找他。知道在住院處的二區的病房裡,忙一路找了過去。心裡卻感到滑稽,見自己的家人,還要偷偷摸摸。誰要自己換了個身子呢!一種無助的悲涼感,讓秦小川腳下發軟。
他才到了住院二區的病房,就被一陣喧嘩聲吸引。忙走近一看,頓時愣住了。
他媽媽正扯著何爸爸的衣服撒潑,他哥秦小山也在旁邊推搡。何爸爸被他們娘倆迫得直往後退。幾個護士夾在中間勸說也無效。還是一個頗有威嚴的年長護士一聲斷喝,才讓喧嘩聲安靜下來。
「要鬧出去鬧,都給我滾出去。還有其他病人呢!再不聽話,讓保安將你們全趕出去。」
秦小川的媽媽是沒見過大世面的人,見護士長神情凜然,當即就住了口。但還抓著何治國的衣服不撒手,最後被護士長趕出病區。
秦小川避在一旁,幾yu想向前排解,卻被何治國一個眼神給定住。只好在旁邊默默看著。
「你兒子把小川撞成植物人,不能就這麼算了。趕緊賠錢。我不管什麼交通違章,反正人是你兒子撞的。」
他的家人,這時候不應該在自己的病床前擔憂垂淚嗎?偏自己的媽媽在盯著人家要錢。秦小川羞愧的無地自容,卻又無能為力。
「大姐,誰跟您說你兒子是植物人?他目前只是短暫昏迷,很快就能醒來。現在照顧你兒子要緊,賠償的事,等他好了再談。行嗎?」何治國對這對不講理的母子很無奈。
「不行,別當我們鄉下人好哄弄。都兩天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不是植物人是什麼?」秦媽媽仍不依不饒。
「不信,你們問醫生。你兒子手術很成功,他很快就會醒來。等他一醒,咱們就商量賠償的事如何?」
遇到這種人,何治國也無從說理,只好退一步商量。
「現在就得賠錢,誰知道小川哪天能醒。我們家全靠小川養家,這麼被你兒子給撞殘了,以後可怎麼得了。」說著哭嚎起來。
秦小川在旁邊看得真切,確實是滿臉眼淚。這下心裡稍微能聊以自慰:總算還是擔心我的。
他的這點自慰還沒維持一分鐘,他媽的話又讓他痛心無比。
「我們一家從老家趕來,這些費用也得你們承擔。今天你得先陪我兒子一年的養家費用。還有這些天耽誤我們家掙錢,你們也得陪。」
何治國真拿這個大姐沒辦法,秦小川單位的領導又躲開了。都找不到能好好說事的人。他可不想在醫院這麼丟人。
只好問道:「你的這些要求,我都能答應。說吧!你們先要多少?」
「先陪十萬。我兒子每個月都給我八仟,要你十萬還便宜你了。」
秦媽媽算賬倒是快,把她小兒子三天前給的八仟,直接乘上十二個月。她也不想想,她小兒子一個月才拿多少工資,不吃不喝都拿不出八仟給她。
何治國不想再和他們糾纏下去,不就十萬嗎?先打發了再說。等秦小川醒來,在細談賠償的事。我還就不信他家就沒一個明理的人。
因此不耐煩道:「把賬號給我,一會就給你轉到賬上。」
秦小山忙拿出一張銀行卡,把賬號念給他聽。何治國從包里找出紙筆,抄了一遍,又問了戶名。抄寫完后,給站在不遠處的兒子丟一眼sè,就轉身走了。
秦小川雖對家人失望至極,卻也不捨得走開。
不料他媽媽見瞧熱鬧的人都散了,何治國也走了。
對大兒子低聲可惜道:「我是不是要少了?咋答應的這樣痛快?」
秦小山哂道:「怕什麼?小川要是不醒。再找他家要就是了。你要多了,人家反而不會這麼痛快。」
這樣的哥哥,不擔心弟弟的病情,只關心賠錢的事。讓秦小川心都碎了。哪知道他媽的話更讓他心底冰涼。
「等錢一到賬,咱們就回去。」
「這不好吧!要不你先回去,我在這裡陪幾天。」秦小山到底有點良心。
「要陪也讓他家找人陪。你不回家掙錢,在這耽誤什麼功夫?下個月再來就是了。」
秦小川只覺得萬念俱灰,再也聽不下去,踉蹌著向外就走。在看病人群中穿行的秦小川,渾身沒有力氣。只覺得天地雖大,卻無處可容身。血脈親情在他身上竟無一絲可念。
他想笑,卻滿面淚水。想哭卻又自嘲。就這樣心神不屬撞到一個人懷裡。
那人抱住他驚道:「何翰,你怎麼啦?走,我帶你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