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威脅
項愷攔了一輛計程車回去,路上經過一家拳館,項愷叫停司機,一雙黑瞳固執地望向拳館。
已經是半夜,城郊的拳館里的顧客少得可憐,砰——工作人員打開角落的燈光,項愷站在拳擊台上,四周的光線昏暗,只有一束白熾燈打在他身上。
項愷揮拳捶打在沙包上,燈光下每一拳陷入沙包濺起灰塵,他瘋狂地揮拳,汗水順著髮絲滴落,注意力越是集中,腦袋的聲音越是清晰,離開時林子彥聲嘶力竭的吼聲,一遍遍哭喊著:別走……別走……
項愷記起曾經,兒時自己站在住宿學校外盯著媽媽離開,自己站在筒子樓下盯著項俞的父親走遠……
他也想叫想喊,可自己冷著臉無法發出聲音,這些好像都從林子彥的口中喊了出來。
一拳、兩拳,項愷聽著林子彥的聲音愈發憤怒,根本不顧自己此時的身體狀態,泄憤似的錘打沙袋。
沒過多久揮出的拳頭越發遲鈍,體內的疼痛感越來越明顯,項愷脫力地癱坐下去,渾身大汗淋漓像是洗過澡一樣順著硬朗的下顎滴落,滲透衣服。
項愷像是棵被伐倒的大樹仰躺在拳擊台上,汗津津的胸膛激烈的起伏,他大口地喘息盯著頭頂的白熾燈,眼前一片模糊,思緒開始逐漸渙散……
當他再睜開眼睛,舉起手臂撕咬開纏在手上的繃帶,他望著一圈圈解下來的白色繃帶,盯著自己泛紅的手背,為什麼?
他暴躁地想,不知道該和誰訴說,那種手術,項愷現在還是沒辦法接受,他恨得想殺人,可是林子彥……
自己給了他一槍,他能不能滾!永遠都別再出現了!
孩子,他不想要嗎?項愷想都不敢想,曾經醫生說過他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如果自己能有一個健康的孩子,他們可以打拳,可以賽車……看著孩子長大,他又擁有了一切……
慢性腦病,要他遺忘宛如痴獃地活著,肌肉發抖甚至沒辦法拿住碗筷……
項愷要崩潰了,他的雙手扒著腦袋,繃帶垂在面前,乾脆就這樣結束吧,不會再因為這副身體受到屈辱,不會再被傷病折磨……
他發瘋地拽著繃帶繞在脖子上,雙手不受控制地用力的收緊拉扯,「呃……」呼吸阻斷,他的靈魂彷彿脫離肉體,錯愕地盯著自己站起身,繃帶吊在拳擊台上面的鐵架。
項愷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繃帶就像是蛇盤繞在自己的脖頸,血絲爬滿眼球,額頭的青筋暴起,窒息感充斥大腦。
拳擊館內昏暗,一片沉寂,只有角落的拳擊台上照著一束燈光,拳手被繃帶吊在正中,瀕死時的求生本能迫使他不斷掙扎,手掌在喉嚨與繃帶間,雙腿不斷地踏空。
他的雙眼充血,無法呼吸,一隻手摸索著褲子的口袋,終於掏出一把瑞士軍刀,仰起手臂割開繃帶。
「啊……」
隨著身體下墜,重重地跌在拳擊台上。
項愷瞪大雙眼,猛地驚醒,瞪著赤紅的眸子躺在冰冷的拳擊台上,張開唇瓣急促地呼吸。
原來是他昏了過去,又做夢了,他抬起手臂,瞧見綁在手掌上的繃帶,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完好無損。
項愷垂下眸子,盯著口袋掏出那把瑞士軍刀,他舉在燈光下,指腹摩挲著那個刻字XK,彈出的主刀表面凹凸不平,他對準光線瞧見那行小字——XK,forgiveme.
「項愷!」林子彥躺在病床上坐起身,汗水滲出他的額頭,站在門口的大兵奇怪地瞅著他。
林子彥捂住雙眼,心跳加速撞得他胸口發疼,滿腦子想著要去找項愷,他過得不好。
他過得不好。
林子彥掀開被子,走下病床。
「嗯……」他感到一陣眩暈,虛弱地撞在床頭柜上。
房門打開,兩個大兵進來送午餐,林子彥臉色慘白地喃喃著:「我不吃,我不吃,我要去見他……」
那兩個大兵攔住他的去路,林子彥用力推開他們,「滾!」
「滾開!我要去見他!」
Lenz走進來,林子彥敵視地瞪著他,大聲咆哮:「讓我去見他!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Lennart據我所知,他並不想見你,對嗎?」Lenz語氣平靜地反問,「你現在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嗎?」
林子彥搖頭,「我去找他,我會補償他,他會原諒我的!他一定會原諒我的!」
Lenz露出難以理解的神色,「我讓心理師分析了他目前的狀況,Lennart他不可能原諒你。」
他不可能原諒你,林子彥愣住,像是響雷在他耳邊炸開,一陣劇烈的耳鳴後腦海里不斷迴響著,他不可能原諒你,林子彥歇斯底里地衝過去攥住Lenz的衣領,「你懂什麼!你們懂什麼!」
「他喜歡我!我們本來可以在島上好好的在一起!我們幾乎就要結婚了!你懂嗎!」
林子彥心慌意亂,聲音越來越小,「他現在只是生氣,氣我之前做的事情,氣我騙他,我以後不會了,我永遠不會再欺負他,也不會再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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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原諒我的……」
「把他摁回床上。」Lenz只是冷漠地下達命令,兩個大兵控制住林子彥,摁著他的肩膀壓在床上。
林子彥怒吼,發狂地掙扎,「放開我!」
Lenz沉聲開口:「灌。」
兩個大兵扼住林子彥的下顎,手指塞入他的嘴裡撬開牙關,端著一碗流食強行抵著他的唇邊,粗暴地灌進口腔。
林子彥掙扎地像是掉在砧板上的魚,身體在病床上翻騰,湯汁濺在他的臉上,一整碗灌入他的嘴裡,大兵的手掌捂住他的口鼻逼他咽下去。
「咳……咳咳……」林子彥被嗆得憋紅了眼,食物流進乾燥的喉嚨火辣辣的疼,他想起項愷躺在醫院,也是被醫護這樣強制灌食,心臟發狠地絞痛,眼尾的淚水划入髮絲,消失不見。
大兵鬆開手掌,林子彥側身趴到床邊乾嘔,「嘔……」
Lenz有無數訓兵的手段沒想到會用在自己兒子身上,無奈地說,「你兩天沒進食怎麼會吐的出來。」
林子彥的身體顫抖,淚水滴在地板上,他抬起頭哽咽地喊:「Papa……」
Lenz皺眉,林子彥難過地說:「你教教我,該怎麼做……」
「怎麼才能讓他原諒我……」
Lenz抬了抬手,讓大兵鬆開鉗制他的手掌,走到林子彥面前,「Lennart,沒有人能做到為所欲為,這世界上總有你得不到的東西。」
林子彥垂著頭,一言不發。
「你可以補償他,那是你的良心。」Lenz勸道,「放手吧。」
林子彥的手掌猛的伸到Lenz身後摸到他的配槍,「我不!」
他舉起手槍,槍口對準Lenz,目眥欲裂,「我會不放手!我答應他的事!我全部都會做到!他就會原諒我的!」
「長官!」那兩個大兵紛紛掏出配槍對準林子彥。
Lenz冷靜地命令士兵放下手槍,一雙鋒利的眼神逼視著林子彥,冷聲喝道:「他不會!開了槍就不會有挽回的餘地!你明白的!槍打在了誰的身上!」
林子彥握著槍的手臂都在發抖,項愷的槍打在了誰的身上,胸膛的傷口彷彿再次撕裂更加鮮血淋漓,林子彥急促地喘,那種項愷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的恐懼刺激著他的神經,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固執著想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手。
否則……自己怎麼補償項愷受的罪,他們在島上的美好,他們的傷病,他們的孩子,這些都該怎麼算……
林子彥攥著手槍,猛地對準自己的下顎,手指扣在扳機上,「Papa,你放我出去,我去見他……」
「我只想見他……」
「我不放手!死都不放手!」
林子彥的情緒激動,手掌不自覺地收緊,他快要絕望了,如果項愷永遠沒辦法原諒他……
Lenz眼疾手快地握住手槍,手指塞入扳機,阻止林子彥開槍。Lenz有些動怒,他是軍人最反感被威脅,槍口指著自己的時候,他不懼,但是自己的兒子居然敢這麼威脅老子?
「你們在幹什麼!」門外傳來呵斥聲,高宇寰扶著林老爺子現身,他瞧見弟弟那副狼狽的樣子,臉色發黑。
林老爺子更是不知道該怎麼心疼,不顧Lenz在場,叫著林子彥,「子彥,你過來。」
Lenz一時感到頭疼。
林子彥放下手槍,望著外祖父眼裡噙滿淚水,好像所有的委屈見到最親的人都釋放出來,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垂著頭哽咽地說:「外祖父,我錯了……」
「哎……」林老爺子嘆氣。
C區,筒子樓里傳來一陣腳步聲,項愷回來時天已經亮了,他走進衛生間洗了個澡,身上沒有汗液的黏膩感覺清爽不少,他坐在床上,打開手機看到小樂的未接來電,想回個消息又不知道說什麼還是算了。
他抬起眸子,眼前閃過亮光,疑惑地看向窗外,對面的筒子樓里一片昏暗,他皺起眉,走到窗前拉上窗帘。
林子彥站在一間破舊的房間里,幽深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對面的筒子樓,瞧著那道熟悉的人影,無法靠近,身體倒在牆壁上,無力地癱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