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 隱秘的真相
槙壽郎覺得杏壽郎瘋了。
覺得自己的兒子瘋了並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不論是事情本身,還是他會產生的這種想法,這都不能被稱之為是好事。
所以他否定了這樣的想法。
說是瘋了不如說是有人故意引導,讓他認為杏壽郎瘋了,這樣聽起來就合理的多。
不然為什麼杏壽郎會提起那個名字。
「他說他叫凜光......」
幾乎是瞬間,全身的肌肉從鬆懈到緊繃,心臟狠狠抽動了一下,書本被當做刀刃狠狠丟出,撞在牆面的巨響象徵著他胸腔中熊熊的怒火。
「誰讓你提起這個名字的。」
杏壽郎不可能知道凜光的名字,那孩子死了那麼多年,他不可能真的知道那個男孩,凜光死了,連骨頭都沒留下的死成了不知道哪裡的塵埃。
是以前的敵人嗎,還是意見不合的某個誰,是誰告訴了杏壽郎這個名字,又是誰故意要他提起這個名字。他又怎麼敢這麼輕易地提起這個名字。
「誰允許你說這個名字的。」
這是遷怒,這是。槙壽郎清晰地知道,並且清晰確切的表達。
這是不被允許提起的名字,象徵著不被允許提起的過去,那是和瑠火一起被埋葬於地下的,屬於槙壽郎靈魂的一部分。
「那是我在列車上遇到的男孩!父親!凜光說他認識您,說從很多年前就認識了!所以我想!至少回來告訴您一聲!」
憤怒難以遏制,酒壺碎裂成片,酒水灑落滿地,飛濺起的碎片差點就會劃破杏壽郎的臉頰,可那臭小子還是不知道住嘴。
「他詢問我您是否健康!我如實回答了!他一開始看到我的時候,還說出了您的名字!我想說不定你們真的認識!」
那雙執著注視著他的雙眼就像是曾經的他,又像是過去那個男孩,這樣的認知讓槙壽郎的怒火達到頂點,胸腔內的野獸頂著他的皮囊朝著他的兒子發出咆哮。
「滾出去!不許再提起這個名字!」
門被重新關上,一切歸於平靜,除了他的心。
凜光早就死了,他不知道杏壽郎到底是從哪裡聽來的這些消息,也不知道他到底又了解到了多少,更想不出告訴他這一切的人想要做什麼,而杏壽郎真的將這一切消息帶回來又是為了什麼。
問題太多了,他一個也不想思考。
他只希望一切就只是繼續下去,保持現狀,繼續下去,死了的人就那麼死了,活著的人就這麼繼續活著,就這樣。
——
槙壽郎本以為這樣的一次教訓足夠讓杏壽郎記住在他的後半生最好都別再提起那個禁忌一般的名字。
但杏壽郎顯然並不這麼想。
「父親。凜光....」
那小子熱情的像是火焰,而這次,火焰燒到了他的身上。
「其實是鬼!」
槙壽郎其實不確定自己的腦子和耳朵到底是哪個出了問題,又或者其實出問題的是面前的杏壽郎,或許他真的瘋了,才會能夠說出這樣的渾話。
巨大的憤怒在一瞬間幾乎消失,槙壽郎甚至覺得他不再生氣了,他幾乎要發笑。
「杏壽郎。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叫過面前的小子了。
對方因為久違的呼喚稍微頓了一下,但依然用那雙眼睛看著他,堅決而肯定,連語氣也是。
「是的!我非常清楚自己在說什麼!我是說!凜光!是鬼!」
槙壽郎覺得現在快要瘋掉的是他了。
他可以從杏壽郎細微的動作中窺探到他自己給對方帶來的壓迫感有多強。
規整扶在膝蓋上的雙手連每根指頭都在緊繃,呼吸變得更沉,喉結在無意識滾動,大抵背後都被冷汗浸透了,但杏壽郎依然跪坐在那裡,紋絲不動,不避不閃,臉上甚至還帶著微笑。
「這確實很令人難以相信!直到凜光自己表露身份之前我都沒能發現這點!但他確實被上弦之三帶走了!而且我看到他的眼中有數字!是上弦零!他確實是鬼沒錯!」
這很難理解,這段話很難理解,這件事很難理解,這一切完全超乎了槙壽郎的腦袋所能思考的範圍。
凜光是鬼?那個脆弱到像是一陣風都能吹散的男孩,是鬼?
怎麼可能?
如果是鬼他怎麼可能完全沒有察覺,他們朝夕相處了那麼久,凜光的身上沒有半點屬於鬼的氣息,沒有傷害性,沒有攻擊性,理智、善良、溫順,像是月光一樣在沐浴著別人的小傢伙,是鬼?
就算拋開那一切不談,怎麼可能,槙壽郎清晰地記得,他懷疑過凜光的。因為男孩的身高、體型、容貌、甚至重量都幾乎沒有多少改變,但那都是因為那副病弱的身子才對。
他用紫藤花實驗過,用人類的食物試探過,他們遇到過鬼,凜光對於受傷的人不會產生半點不對勁,他怎麼可能是鬼呢.....
「這不可能......你一定是認錯了,凜光早就死了,也許你只是遇到了一個叫凜光的鬼而已,或者那隻鬼就是殺了凜光的元兇,對,一定是這樣沒錯,那孩子不可能是鬼,我知道的......」
槙壽郎輕聲的自言自語,他的邏輯和理智混沌在一起,被酒精麻痹太久的大腦無法清晰地理出客觀的結論,他不得不對杏壽郎的推論做出質疑,從任何一個可能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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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沒有降臨,相比料想中的震驚,男人的反應幾乎冷靜到可怕,杏壽郎能清晰的感受到無形的壓迫感,那是曾經身為柱的父親時至今日依然保留的能夠將他壓制的實力。
但這樣的壓迫感並沒能持續很久。
明明只是將所見的一切陳述,但這樣的言語卻比平日里的任何一次看起來都具有殺傷力,杏壽郎能清晰地看見槙壽郎臉上的表情變化。
從暴風雨前最後一絲寧靜的冷漠,到聽到他說出全部的錯愕,那種錯愕維持了很久,那顆腦袋垂下去,撐在地面的手掌緩緩收緊,血管清晰的暴起。
——
這是杏壽郎所沒有見過的父親的樣子。
他見過父親頹廢的樣子,見過父親醉酒的樣子,見過父親的憤怒,歡喜,哀傷,但沒見過這樣的父親,他似乎是不信他的話,卻又支離破碎的闡述著沒人能聽懂的話,相比一個成年人,此刻的父親,甚至比留在外面的千壽郎看起來更不成熟。
「父親。這次的柱合會議,主公邀請了您一起,希望您能與我一同前往。這是主公早上讓餸鴉送來的,希望您至少願意看一下。」
杏壽郎並沒有說更多,他將那封折起的信件從懷中掏出,放在地面,朝著面前的男人推去,隨後站起身,鞠躬行禮,順從的暫時離開。
杏壽郎並不知道父親和凜光之間到底有著什麼樣的聯繫,但如果凜光真的是鬼,又真的和如他所說的那樣,和父親認識了很多很多年。
那現在才知道凜光是鬼的父親大概正承受著杏壽郎所無法想象的痛苦。
身為兒子,他不該繼續留在那裡去目睹那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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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
之前說的部分正式出爐了。
關於為什麼杏壽郎回去跟槙壽郎說了凜光的事,槙壽郎卻還是沒意識到怎麼回事的那檔子事兒。
其實說得簡單點打個比方,就像是你是警察世家,然後你隔壁家有個很聽話可愛的弟弟,最喜歡跟在你身後和你一起玩,因為他不怕被丟在門口的死狗又不願意跟你去警局你以為他是罪犯,結果查了之後發現這人沒案底,你就安心了,繼續和他做朋友。
後來他陪你一起長大,他一直重病纏身,你天天擔心,但好在他一直都堅持下來了,聽著你結婚,生子,然後某天你去上班,一回來發現隔壁家被燒了,灰都沒剩下。
你之後都會經常因此傷心,結果某天回家,你兒子跟你說他見到那個早死透了的孩子,還說替那孩子來問你是否身體健康。
你當然身體健康,健康到能把你兒子和那個告訴你兒子這一切的混蛋的脖子都擰斷,來告訴他們別拿死了的人來開你的玩笑。
但那是你兒子,你沒動手,只是在他蹬鼻子上臉的時候讓他滾。
然後你兒子半個月後回來,告訴你。
「父親,那小孩兒是連環殺人犯。」
現在問,你的感想。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槙壽郎意識中凜光就是死了,杏壽郎莫名其妙提起那個死了的孩子就跟在蝴蝶忍面前提她姐,在炭治郎面前提他爸,在實彌面前提他媽差不多一個效果。
雖然凜光不是『被鬼殺死』的,但某種程度上在槙壽郎看來比那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