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雪夜上北山
定襄郡。
武川鎮。
戰火持續蔓延,七八里的山谷盆地,篝火連天。
宛如黑夜中的繁星,點亮了武川鎮的山林地區。
一隊散漫的遊騎兵,說著突厥語,哼著突厥民謠,晃蕩著巡視武川鎮外圍山坳。
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就趴在騎兵不遠處背坡的雪地里。
「走,老二,跟上。」
余建三此刻穿著羊皮襖子,頭上戴著陳舊的氈帽,兩隻手互相縮在衣袖裡。
他踩著積雪,在山坳里穿行。
帶著堂哥余老二,風塵僕僕,前往遠方的望北山。
余老二很緊張,一步三回頭,生怕被突厥游騎發現。
「放心吧,這片戰區,老子了如指掌,一個暗哨也沒有。」
「不是,余建三,你怎麼就願意投降了?」余老二帶著怒氣不解的道。
「廢話真多!跟著我。」
「不投降?項濟要離間我跟哲哲,你說咋辦,我聽你的?」
離間余家人跟哲哲?!
余老二眼眸深沉,思索片刻,
這個離間計,對於能將紙條送到余建三營帳的武川鎮來說,真的沒什麼難度。
隨便栽贓個證據,以草原人的直來直往,夠余家人死十次了。
他無奈且疑惑道,「那我給你放風啊,這事一個人更隱蔽。」
「我怕認錯項濟,特意帶你過來。」
無論是定襄大營時期,還是河原破敵時期,甚至後期成為敵人。
余建三跟余老二多次見過項濟,事關生死,余建三怕認錯。
望北山曾經是一處古戰場,
楚人和柔然人在此大戰。
山腰有一塊亂葬崗,埋葬了當年的士卒,也許還有那年的柔然人吧。
幾十年無人打理,此地榆林密布,但能依稀找到墓地位置。
余建三跟余老二,小心的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面,這應該是幾十年前的軍隊墓碑。
「老三,余家人就你能成事,一會要是南野來了,我替你擋著,你跑。」
余建三小心翼翼環顧四周,黑漆漆的一片。生怕錯漏了什麼聲響,錯過跟項濟的會面。
「你狗日的撒泡尿照照,你能擋南野幾個回合?」
「項濟要真想害我,咱們今夜,就死在這吧。」
……
山林寂靜。
度秒如年。
很久后,余老二搖晃身體半天後,眯著眼,疑惑道,「你說項濟會不會來?」
「誰知道呢?反正雞一叫,我們就走。」
「瑪德,還得冷一夜。」余老二抖動身體,難受的道。
忽然。
南方的坡道下面有積雪踩踏的動靜。
余建三、余老二如同受驚的兔子,立刻彈起,擺好戰姿,拔出短刀。
「誰?是誰在哪裡?」
山風吹過。
脊背發涼。
對方久久不答。
兩人不禁疑惑,難道亂葬崗鬧鬼?
但兵者乃極凶之物,陽間至強,最不怕的就是陰祟鬼魅。
戰場就是地獄,他們從地獄殺出,如何會怕鬼。
余建三和余老二配合,緩緩靠近。
黑暗中,隱約是一個高大的身影。
「項,,,定王?是定王殿下嗎?」
對面還是不答,余建三跟余老二面面相覷,眼眸中閃過狠辣。
今夜事關生死,這個人既然發現,就必須殺了他。
「余建三,想不到你也在這裡。」
「楊……楊猛!」
黑暗中,人影走出。
一張羊皮蓋在背上,身高九尺,筋骨強悍,單手持著一柄戰國戟。
頭髮過肩且凌亂,眼眸在陰影中,看不出表情。
此人乃是另一支楚人降兵步卒萬戶,衡州郡人楊猛!
大浪淘沙,百萬楚人中,不止王武這一顆滄海遺珠。
楊猛憑著一身恐怖的戰力,在北疆戰場脫穎而出,擔任楚人的萬戶。
傳聞是沒落將門之後,但具體沒人知曉。
平日最看不起的就是余建三這種投降派,兩人極少交集。
「你為何在此處?」
發現是楊猛后,余家兩兄弟不但沒有放下刀,反而更是處於爆發的邊緣。
「這句話不該我問你嗎?」
一柄戰戟,在雪地緩緩划著,最後指著余建三。
楊猛一身武者威壓迸發,氣血之力猶如野獸,踏步之間,宛如山嶽。
余建三眼眸轉動,他知道不是對手,最終咬牙道,「我們約項濟在此見面。」
此言一出。
雪地的武者楊猛氣勢一怔,收回戰國戟,冷冷的道,
「項濟約我來的。」
「他勸降我不成,就說仰慕楊某武藝久矣,約望北山而見。」
「沒想到你們也在?真是笑話,難不成還得仰慕余家廢物。」
余建三與余老二互視一眼,牙關緊咬,卻不好反駁。
狗日的項濟,區別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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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
山風。
從望北山看,遠遠的能瞧見武川鎮山頭的光亮。
大石頭墓碑下,余建三、余老二和楊猛三人坐到一個位置。
此刻,他們面露鄙夷,一臉輕蔑。
有了共同的敵人。
幾丈外的斷石碑旁,有一個女子,身穿錦衣,精緻的甲胄,將豐碩的身姿襯托的恰到好處。
羊絨羽盔下,一張俏美的臉上,媚眼如梭。
身後是趙氏的家將,提著一個精美的漆木食盒。
他們不像來亂葬崗密謀,倒像是一個深情的女子,夜晚等待情郎。
「趙劉氏,你擱這來相親呢?!若不嫌棄,老余願從了你。」余老二忍不住,率先嘲諷。
趙劉氏眼神閃過精光,頭轉到一邊,不屑的道,「粗鄙!」
「項英雄說奴家苦,孤兒寡母,備受欺凌,願意納了奴家。」
「哈哈哈,,,亂葬崗納妾,笑死我了。」
「媽的,拜的是閻王嗎?原來結的是陰親。」
……
這一次連余建三也忍不住了,余老二笑得前俯後仰,雪地打滾。
「笑?哼哼!老娘飛上枝頭當鳳凰,有你們好受的!」
趙劉氏俏美的臉上,惡狠狠說出這句話后。
下一刻,亂葬崗安靜了。
余家兩兄弟是真不敢惹,尷尬的收起笑容。
山高路遠,江湖難測。
萬一這騷娘們給項濟生個兒子,那可就麻煩了。
長風。
殘月。
一行五人又等了半個時辰。
荒山野嶺,亂葬崗墳頭,五人等待著實難受。
某一刻,
余老二無聊打趣道,「趙劉氏,你那夢中人若是不來,你還降不降?」
「切,你倒是先說余家軍降不降啊!」
此話題一出,三家人馬立刻聚精會神起來,這可是今晚的關鍵。
萬一項濟不來,那到底是降還是不降。
「我認為,不來就不降了!」
一直坐在旁邊沉默不語的楊猛,忽然開口。
「為何,楊兄弟。」余建三轉頭詢問道。
「項濟不來,說明他是假仁假義,不是大智大勇,為家國拋頭顱灑熱血之輩。」
「若是個偽王,我等三人,可是必死之罪,如何能躲過大楚的清算。」
「就算是最低的條件,保住同族後輩,都不可能實現。」
楊猛的話,令眾人陷入死寂。
無論是趙劉氏,還是余建三,他們都不由自主的點頭。
今晚項濟不來,他們也就打算一條路走到黑了。
此刻。
余建三已經看明白了,項濟早有破敵之策。
哲哲手下的楚人,他要各個擊破。
一旦沒了這些力量,庫爾支旗的實力大減,項濟的贏面大大提升。
至於楚人軍隊,想不想投降?由不得楚人將領。
投降就談,不投降就害死你!
如果項濟連最低要求,保障余家族人的生命都辦不到。
那余建三定要拚死一搏,攻陷武川鎮,打破離間之計。
「哎,你們都在啊,來晚了,這一路要躲巡邏兵。」
「海涵,海涵!」
月光灑在山林。
三個牧人,身著羊皮襖子,苟著身子,抖了抖身上積雪。
猛然出現在亂葬崗,不禁令余建三等嚇了一跳。
他們眼眸錯愕,互視幾眼,恍然大悟。
「王扒皮!?」
項濟竟然連王扒皮也要招降?
北征的楚人,大敗之下,降突厥的不少。
但這些楚國子弟,有的是人,有的卻是畜生。
余建三在突厥部,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楊猛就更別說了,還殺了不少這樣的士卒。
趙劉氏雖說大奇關一戰,背叛大楚,但那是河東節度使張氏先滅的他們滿門。
這一路,趙劉氏為了趙氏遺子,可謂是廣結善緣,很少與人為惡。
可王扒皮是什麼人?
正兒八經的楚人敗類。
進入定襄,屠戮楚人三千,縱兵侮辱定襄楚女,一路劫掠,比突厥還狠。
馬邑定襄這一塊,他但凡進那個庄堡,乾的都是慘絕人寰之事。
可謂是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哼哼,」趙劉氏的眼眸閃過異色,隨後也釋然,幽幽的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小小草民,如何在他眼裡?」
余建三最恨的就是這種惡徒,頭也不回,心中滿是鄙夷。
楊猛眼眸銳利,緊握戰國戟,在找機會殺了此人。
趙劉氏甩著臉色,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本王冒生死,來見爾等,有何條件可以提!」
「撥亂反正之事,不滿意可以談。」
「如此姿態,卻是何意?」
此言一出,猶如山林驚雷。
大夥目瞪口呆,嘴巴能塞下鵝蛋。
眼前這個邋遢牧人,一隻腳還在抖積雪的貨色,竟然是北疆楚人的神,鐵血皇子項濟。
趙劉氏最不願意相信,
在她眼裡,項濟應該穿著黃金玄甲,踏赤影而來。
威風凜凜,宛如天上神將。
「項,,,定王為何如此裝扮?您不是金甲跨馬,帝王劍斬八方?」
「你當北狄人瞎啊?本王穿那身行頭,趕著送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