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軍痞李興
定襄郡。
武川鎮。
大楚的土地上,但凡有一絲生存機會,楚人就能繁衍。
馬邑西北,定襄東南,這片山林環繞的谷地。
曾經被數個勢力選中,足以說明,它水土豐厚,是個不錯的地方。
清水河谷的戰況已經徹底改變,一片狼藉的土地上,無數老人、婦人帶著一溜孩子們在清理分類。
甲胄放在一輛大車上,殘肢斷臂上的東西拆下來,無論是粗布,還是爛甲,都有相應的大車。
屍體也不能亂丟,全部集中起來,上頭的命令是要燒掉,一根手指頭都不能留下。
佝僂的老頭,顫顫巍巍,踉蹌走在雪地里,偶爾咆哮,教訓玩鬧的孫兒們。
山頂上,草原大王的營地被猛攻幾日,已經千瘡百孔了。
可今個沒了動靜,建安軍的高層似乎停止了進攻。
只是在山谷中,有幾支紅色的兵馬在盯著他們。
寒風吹過老人發白的鬚髮,他枯燥的臉上帶著笑意,武川鎮又要贏了哦。
他是追隨李崗大王,從雪洞出來的老人,這一場破了草原人,他心裡多了一種想法,可他不能亂說。
七八個頑童又在戰場上模仿鴛鴦陣了,拿著殘破的盾牌,還敢拿斷掉的鐵劍。
老頭趕緊追過去,揮舞拐杖,「小兔崽子,別感染了,留著命打草原人也好啊!」
老頭追趕孫兒的幾百步外,是一片臨時軍營區。
雖說是臨時軍營,但各後勤部門已經就位,庫爾支旗王帳軍雖然還沒有徹底攻陷。
但建安軍的戰後工作,已經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自雪林時代開始,李氏兵卒的後勤水平,就是大楚獨一檔,建安軍自然也是繼承了這股能力。
數萬楚人,被分成三個區域,經歷亂糟糟的十月二十八日後,楚人降兵們基本分到了遮風擋雨的安身之地。
差一點的睡帳篷,好一點的睡木屋。
他們三五成群,或被安排清理積雪,或被叫去攻打山頂營地。
雖然楚兵人數眾多,但他們老實的很。
一則,重罪分子都被檢舉出來,王泗公等惡貫滿盈之人,都當眾被殺掉,他們很安全,此刻都在等分配。
二則,建安軍主戰騎一營就在這裡,就那支敢在突厥天狼衛臉上踩踏的楚人雄獅在,誰特么敢動。
住在這裡的楚人,連個眼神都不敢亂給,看到騎兵巡視,那都是諂媚的門口舉手站好。
一棵滿是冰渣的榆樹下。
后營利用腰粗的大樹,搭起了一串長棚。
幾十步外,熱氣騰騰,火頭營忙碌的雞飛狗跳。
一萬多人,猛然暴漲到七萬,火房想不亂都難。
張麻心頭悲涼,哭喪著臉,統領啊?打仗啊?他會個球?
跟著兩個後生打了一碗飯,四處看了看。
這裡人頭涌動,至少幾千,人數不少。
但吃飯的地方卻是夠的,一排排長桌恰好能容納。
可他們還是習慣性的去找雲都山人的地方。
侄兒看見了騎一營的兵,張麻順著他,就跟了過去。
李興?!
這可是雲都山人心中的神將啊。
張麻看見十幾個熟人,簇擁著李興也在棚區吃飯。
他笑眯眯的走過去,找了個空位置坐下,並叫後生拿出鹹菜罐,這可是他們從雲都山城帶過來的。
逃難慣了,他們不在輜重里放點東西,不安生。
「喲,這不是雲都山猛將張馬?弟兄們,歡迎。」
李興剛毅的臉上,露出笑容,帶頭起鬨。
「要麻兄弟厲害啊,一夜戰八百……」
「是啊,沒想到,你不僅治的了馬,還治的了人……」
「我那匹北狄溜子,最近腳崴了,這要麻兄弟還請不動咯!」
……
張麻跟兩個後生,不好意思的跟大夥打招呼,笑容有些牽強。
要麻當過獸醫,偶爾也治人。
長期在馬廄混跡,這些都是老熟人了,知曉他採石場張麻有幾斤幾兩。
那蹩腳的武藝就是個兵頭的水平。
李興雄健的身影旁,有個高大卻佝僂的老人。
他只是略微抬手,騎一營的驕兵悍將鴉雀無聲,隨後老人給張麻遞過去一碗鹹菜豆腐湯。
「北疆冬天,別老是吃鹹菜,身體遭不住。」
「嘿嘿,」張麻傻笑著接過,軍人之間的感情,不需要太矯情。
這個老人說話,連青龍都不敢多嘴,肯定是武川鎮的高層了。
五當家全爺面露擔憂,思索片刻,才對著兒子說道,「你這次選兵,是不是過了點?叫趙忠義拿著名冊搶人。」
一口馬肉,伴著一些腌制菜,還有一根弄好的肉腸。
這是大娘子托父親拿給李興的,家裡綠兒倒騰了不少好吃食。
李興最後仰頭喝下一碗豆腐鹹菜湯,隨後打個飽嗝,對著父親,面無表情道,「一共就二萬多好苗子,騎一營不搶,等著塞草嗎?」
「項濟是定王了!不是以前的土包子了,他也要分配兵力啊。」全爺語重心長的道。
「他要分配,以後叫他的兵沖第一,叫他的兵去破陣。」
其它事,李興都好說,但兵員事件上,他寸步不讓。
「唉……」全爺吸了一口焊煙,臉色黯淡,他知道再說下去,一點用都沒有。
這會不管是李興還是楊延,態度都很堅決,丁至孝那老秀才焦頭爛額了。
其它營兵的統領,五當家不放在眼裡。
但丁憾山跟孟百川,此刻在兵司衙門哭泣罵娘,還打了個地鋪,鬧的太難看了。
積雪被踩踏,一個跛腳的將軍,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
他放下碗后,跟全爺和李興打了招呼,看了眼張麻,丟過去一塊羊皮。
「兵司要你去領兵員,要麻兄弟。」
「丁志孝沒有為難你?」李興冷冷道。
「他敢?我騎一營優先選兵,楊延都讓了,他還敢說話。」
趙忠義撕了一塊胡餅,他就喜歡吃這玩意,邊吃,邊惡狠狠的說道。
「就是特么等下要還,咱們營地五千多人,騎一營只有三千六百個新兵名額。」
編製數量,不單單是兵員這麼簡單。
還有配套的戰馬,足量的甲胄、兵器。
騎一營還有數目不少的輔兵,還有一支后營。
更重要的,還有軍餉的支出,兵器甲胄上的合理損耗。
騎一營滿配下來,是很昂貴的。
兵員上,騎一營已經不佔理了,編製上,估計兵司不會讓步。
山林。
寒風。
李興身高九尺,挺如蒼松,剛毅的臉上,眼神銳利。
他嘴角一笑,淡淡的說道,「還個屁,吃進去了,還吐出來?划給雲都山城第十六營!」
長桌之上,張麻枯燥的臉上帶著笑容,這鹹菜豆腐湯真好,不愧是主力騎一營的伙食。
某一刻,他抬頭髮現。
嘿!?
咋幾十個騎一營的兄弟,都眼冒綠光,盯著他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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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川鎮內城。
三層項濟卧房。
琵琶聲聲繚疆場。
金戈鐵馬入夢來。
趙劉氏眼眸冷利,手指間韻律極快。
赤壁破陣曲!
一股肅殺之氣,隨聲而動。
令人好似看見了當年劉玄德跟孫仲謀,在赤壁決戰曹軍的風起雲湧。
小屋酒桌之上,項濟、周雲一邊喝酒,一邊爭的面紅耳赤。
從軍之人,無論一開始聊的是什麼。
最終都會轉移到家國大事上來。
此刻項濟、周雲就是。
某一刻,
望著眼前的周雲。
趙劉氏眼眸灼灼,她由衷的佩服李娘子。
自己當家,方知當好家主太難了。
青山寨,李娘子這個女人不僅自身武義不俗。
更是為李氏找到了文道、武道兩項無敵的傳承。
至於周雲早期的失誤,那在她看來是很正常的。
再厲害的將軍,初出茅廬的時候,也是青澀的。
如今武川鎮李氏,已經是北疆五郡顯赫的宗族了。
兵強馬壯都不提,就憑五獸將、兵家、墨家、鐵家足以傲視天下。
老實說,這根本不像一個邊鎮小宗族的底蘊。
就算是百年世家,一時間也找不出如此多人才。
「周老弟,這個本王完全不認可。謬論,實乃謬論!」
項濟濃眉之下,眼神帶著清澈的愚蠢,腳踩的蹦蹦響,氣急敗壞的道。
漆木地板上,攤開了一張刺繡地圖,上面是天下萬里山河。
「大楚地大物博,英雄眾多,章邱泰打的不好,河南就危險了?」
「呵呵!英雄?」
周雲眼眸深邃,閃過一絲冷笑,仰頭喝乾一尊熱酒。
「大楚門閥,絕大部分人,圍繞其宗其族,視楚人為豬狗,算不得英雄!」
項濟面色通紅,怒目而視。
他對大楚的未來充滿信心,而周雲卻是持悲觀態度。
在周雲的眼裡,大楚簡直是江河崩壞,危在旦夕。
「大楚有一神將,血戰高原,破敵數十萬,坐擁精兵數萬,可稱英雄乎?」
聞言,周雲不禁冷冷一笑,說道,「上官虎身長氣短,雖有毒士瞭然,不過是擇人而噬之輩,算不得英雄。」
「還有一人,救國於危難之際,固守城池,大破異族,可說英雄否?」
「下不足以厚待軍士,上不足以報效家國,視北疆楚人之命如草芥。梅朝遠當不起英雄。」
「那有一人,功滅蜀國,坐擁成都,天府之地,帶甲數萬,可稱英雄?」
「蛇鼠兩端,有心無膽,坐擁強兵,卻數次錯過機會,蜀王不是一鼠爾。」
說這個人的時候,項濟猶豫了很久,他雖然不聰明,但也不傻。
可此刻怒火上頭,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
「當今聖上,少年時鏖戰四方,登基為九五后,國力恢復,蒸蒸日上,可稱英雄?」
「大楚內憂外患,上有門閥林立,下有官僚貪腐,民間物價騰飛,如今河南道還在叛軍手裡,難道是英雄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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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無論如今,身處何位,所作所為如何。
但當初,他們可都是打出一番大事業的豪傑。
否則也不可能守住今日的高位。
大楚確實有不少人傑,但他心思各異,國家反而衰弱。
若是楊雙、霍長真、上官虎、瞭然、梅朝遠等等,齊心協力,突厥人守的住漠北?
不至於今朝,連并州道都快守不住了。
項濟面目通紅,怒極反笑,指著大楚地圖,輕蔑的對周雲道。
「周老弟,那你說,誰是英雄?」
周雲眼眸深邃,思索良久。
他轉身,閑庭信步,走到酒桌上,拿著分酒壺,給項濟滿上。
中氣十足,鏗鏘有力的道。
「有一人,生於鐘鼎之家,卻躬耕山林之中。」
「出身庶支,卻矢志不渝,要讓窮苦楚人吃飽飯,要讓寒門子弟施展才華,要治貪官於死地。」
「他!雖萬千人吾往矣。」
「見不平事,拔刀相助,說過願為先驅,還大楚朗朗乾坤!」
項濟聽后,踉蹌幾步,不禁開心的笑了,扶著一臉嚴肅的周雲道,「大楚哪來這樣的豪傑?周老弟,咱們去投效他。」
「趙劉氏,你知道此人乎?此人至少該是名士啊!」
琵琶被趙劉氏小心放好,她一身嬌骨,依偎在項濟的懷裡,扶住了定王。
項濟似乎已經醉了,倒在嫵媚的大奇關趙氏家主身上。
趙劉氏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她笑意濃濃,眼眸如酥的望著周雲道。
「奴家有一言,不吐不快。」
「方今天下,大楚豪強林立,但唯有定王與周將軍,擔得起英雄二字!」
說完,趙劉氏行禮告退。
項濟身高八尺,此刻爛醉如泥,三個女子合力,才將他抬到卧房。
周雲面如刀削,眼中閃過異色,如蒼松挺立,氣質不俗。
他淡淡的喝下最後一尊青銅黃酒。
轉身,回眸之時。
他看見爐火之上,無人看管的趙祖黃酒,煮的不停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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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的寒風吹過,冷氣往錦衣縫隙里灌。
周雲不禁縮了縮脖子,得趕緊走到溫暖的屋子裡去。
行之三層東屋門口,人懵了。
「是的,我看見二爺跟定王可開心了,有個女人穿的就不正經,還彈琵琶。」
「你說,你送酒杯,還瞧見二爺喝的很開心,三個女人伺候?還眉來眼去?」
胖胖的田丫頭,嘟著嘴,認認真真的說,「我在門口看了好久,最後那個女的還對二爺拋媚眼,說什麼二爺是英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