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起火
皇后臉上仍是一副溫和的表情,道:「太子有何提議?」
蕭松晏吩咐身後的左藺:「去拿兩盅骰子來。」
左藺立即心領神會,應聲道:「是,殿下。」
很快,左藺拿著骰子返回大殿。
蕭松晏命人將骰子分別放在沈寧音和商琇面前,不緊不慢道:「以三局兩勝為定,擲出點數為大,便算作孤的太子妃勝出,反之,則算商姑娘贏。」
商琇神色自若,毫無懼色。
她自幼貪玩,時常隨著表哥自由出入賭坊,對於擲骰子這一技巧,她自是掌握了不少竅門與心得。
對於這位太子妃,她早有耳聞。
太子妃自幼在相國府備受冷落,並不擅長琴棋書畫,即便是那次在斗詩宴上脫穎而出,也不過是僥倖獲勝。
因此商琇對她並未真正重視起來。
她能夠迷惑太子殿下,無非是靠著這副出眾的皮囊罷了。
沈寧音盯著面前的骰子,露出了犯難的神色。
她手氣素來不算好,從前在相國府與蕭松晏擲骰子作賭時,擲出的全是小點數,從未贏過他。
蕭松晏溫柔地握住她的手,聲音平緩而沉穩:「放心,孤不會讓你輸的。」
他的話令沈寧音表情一頓。
他這麼有把握,難不成在這骰子上做了什麼手腳?
不等沈寧音細細思索,一旁的商琇握住骰盅,手法熟稔地搖晃起來,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隨著她慢慢揭開骰盅蓋,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其上,只見三顆骰子穩穩落定,點數相加恰好是小點數。
反觀沈寧音這邊,她手法顯得略為生疏,搖出的點數同樣加起來也是小點數。
商琇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滿滿的笑意,眼中閃爍著勝券在握的光芒。
沈寧音深呼吸一口,試圖平復內心的波瀾。
這時,一隻如玉般潔白的手伸了過來,伴隨著溫潤的聲音:「別擔心,還有兩輪,孤教你。」
雖說這是一場重要比試,現場教學不合規矩。
但那人可是太子殿下。
在場的眾人見狀無不噤若寒蟬,無人敢出聲阻止。
蕭松晏的手掌輕輕覆蓋在她的手背上,引領著她的動作,耐心地傳授著搖盅的技巧。
在他的悉心指導下,沈寧音逐漸領悟到了其中的門道。
她微微側首,眨著眼睛問:「是這樣嗎?」
「嗯。」
蕭松晏目光溫柔地彷彿能滴出水來:「寧音這麼聰明,學起來比旁人都快。」
被他這麼誇讚,沈寧音不好意思地臉紅起來。
她緩緩揭開骰盅的蓋子,只見骰子上方的點數加起來,赫然是一個大點數。
在場眾人看著這一幕,皆是各懷心思。
商琇攥緊了手指,眼裡湧出瘋狂的嫉妒和不甘。
就算被太子殿下親自教導,她也不信沈寧音會輕易贏過她,一個草包嫡女而已,無非是運氣使然。
她這般想著,臉上再次露出勝券在握的神色。
然而,在接下來的兩輪比試中,商琇屢屢失算,每一次搖出來的點數都不盡人意。
反觀沈寧音,每一次都能搖出令人驚嘆的大點數。
三局過後,勝負已分。
商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不甘心會輸給她,咬牙道:「不可能,定是這骰子有問題!」
蕭松晏掀起眼皮,冷漠地朝她看了過去。
「怎麼?商姑娘莫不是想說孤在這骰子上做了手腳,故意讓孤的太子妃贏?」
他的聲音分明是溫潤的,卻又不經意間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寒意。
商琇後背不自覺升起一股冷意,低頭誠惶道:「臣女不敢。」
蕭松晏修長指尖輕輕點著案幾,神色透著冷靜和從容:「為了確保比試公平,免得有人說孤偏袒自己人。」
他語氣微頓,吩咐左藺:「去找個人來鑒定這骰子是否有問題。」
「是,殿下!」
正當左藺準備離去時,人群中忽然走出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那人身形清瘦,眉眼清雋,垂落的一截衣袖上綉有竹枝圖案。
傅硯舟緩緩走到大殿中央,躬身道:「太子殿下可否讓臣一試?」
蕭松晏漆眸深邃:「孤竟不知傅大人連此事也擅精通。」
傅硯舟聞言,語氣依舊平和謙遜:「殿下過譽了,微臣不過是閑暇之餘,喜好廣泛涉獵,略知一二罷了,不敢妄言精通。」
蕭松晏眼底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緒,片刻后,他頷首道:「既然傅大人有此番好意,孤便允了。」
傅硯舟來到兩人面前,拿起桌上的骰子挨個檢查起來。
他眉眼低垂,清冷眸光不經意掠過沈寧音,她向來藏不住表情,方才贏了時候的喜悅瞞不了人。
哪怕他與蕭松晏為敵,也不忍心在此刻令她失望。
這骰子里灌了水銀,他也仍舊違背了心意,面不改色地隱瞞道:「回殿下,這骰子並無問題。」
此話一出,大殿內眾人皆默,再無任何異議。
京城之中,傅硯舟的清正廉潔之名人人皆知,眾人自然不會對他的話有所懷疑。
蕭松晏眉梢微挑,看向一旁的商琇,語氣不冷不淡。
「商姑娘可是願賭服輸?」
商琇緊緊咬著唇瓣,縱使她心中再不甘,也不能當眾反悔,喉嚨里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來。
「臣女輸了。」
「既然如此,有件事孤還得提醒商姑娘一句。」
蕭松晏聲音冰涼道:「孤的太子妃能入主東宮,是孤心中所求,太子妃心善,不願與你方才說的那些話計較,但孤這人護短,往後若是傳出太子妃的閑言碎語,損害太子妃的清譽,別怪孤對你們商氏一族不念舊情。」
商琇臉色倏地一白。
她仗著皇后的寵愛自視清高,囂張跋扈。
本以為太子會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給他們商家幾分薄面,卻忘了如今的太子早已不是從前那個溫和良善之人。
商琇從頭到腳都生出一股寒意,垂著頭顫巍巍道:「臣女定當謹記。」
蕭松晏眸光一轉,看向坐在正上方的皇后。
「至於後宮空虛一事,就不勞母后掛心了,孤與太子妃琴瑟和鳴,還容不得旁人來插手,孤心中所系唯有太子妃一人,從今往後,東宮裡也不會再有其他女人。」
這句話,便是令在場貴女打消了嫁入東宮的念頭。
皇后臉上勉強維持的溫和漸漸崩裂,道:「太子妃入宮至今,卻一直沒有子嗣,本宮也是擔心她的身子,事關皇室血脈的延續非同小可,本宮這麼做也是為了太子。」
蕭松晏面容冷漠,帶著幾分疏離之意:「母后多慮了,孤的太子妃身體無恙,子嗣一事求不得急。」
聽到這話,沈柔菲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依照大哥對沈寧音的寵愛,沈寧音不可能到現在還沒有身孕。
她的腦海中瞬間閃過諸多猜測,忽然回想起方才與沈寧音見面時,隱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
那氣味……
她瞳孔不由一縮,那分明就是避子葯的成分!
崔遠寒想方設法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對此物再熟悉不過。
沈寧音竟瞞著大哥,不想懷他的孩子?
沈寧音扯了扯蕭松晏的衣袖,神色懨懨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去偏殿休息一會兒。」
「孤去叫太醫來。」
沈寧音搖了搖頭:「不用了,我睡會兒就好了,而且偏殿離得不遠,還有雪霜伺候我,不會有事的。」
「那孤陪著你。」
沈寧音:「今日是母后的壽宴,你若是缺席了會落人口舌的。」
蕭松晏知道她素來不喜歡皇宮,發生了這樣的事,想必是不想繼續待在這裡。
他默了瞬,摸了摸她的臉,叮囑道:「有什麼事就派人來尋孤。」
沈寧音輕輕點頭。
雪霜和謝景珩扶著她離開了大殿。
沈柔菲眼神閃爍,在他們離開不久后,也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席位,偷偷跟了過去。
偏殿。
謝景珩取出事先在偏殿附近藏好的東西,雪霜從旁協助,將油灑在地面與床鋪上。
隨後,謝景珩將女屍安置在床榻上,在確認手腳上的手鐲無誤后,往床鋪周圍傾倒了一圈油。
做完這一切后,他踱步來到窗邊,突然敏銳地察覺到什麼,銳利的視線透過半開的窗往外看了過去。
沈柔菲驚慌失措地蹲下身來,將自己藏匿在樹后。
謝景珩眼眸微閃。
他迅速關上窗戶,大步來到沈寧音面前:「沈柔菲跟過來了,正好是我們可以利用的機會。」
他俯身到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沈柔菲沒想到偏殿會突然起火。
聽到沈寧音在裡面求救的聲音,她從樹后踉蹌而出,奔向偏殿的大門。
然而,當她的手觸碰到門扉,正要推開時,下一刻,卻又猛然將手縮了回去。
一個惡毒的念頭在她的腦海中閃過。
若是沈寧音死在這,崔哥哥就再也不會惦記她了,那樣崔哥哥就永遠是她一個人的了……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般纏繞著她。
讓她的面容逐漸扭曲,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屋內的火勢愈發猛烈,沈寧音的聲音逐漸淹沒在熊熊燃燒的火海中。
沈柔菲環顧四周。
確認無人後,她迅速找來一根繩子,將偏殿的門緊緊鎖住。
然而,就在她轉身離開的剎那,一個宮女的身影悄然出現,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與此同時。
大殿之上,蕭松晏心臟驟然一緊,一種難以名狀的痛楚與不安迅速蔓延開來。
很快,一個宮女神色慌張地跑進大殿,雙膝跪地,聲音因恐懼而劇烈顫抖:「太……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子妃……太子妃她出事了!」
蕭松晏聞言,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雙眼緊盯著宮女:「你說什麼?」
宮女顫巍巍地回答:「偏殿突然起火,奴婢聽到太子妃在裡面求救,但火勢太大,奴婢進不去,太子妃……太子妃她……」
宮女的話還未說完,蕭松晏的身影就如同離弦之箭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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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宮人們正提著水桶,試圖撲滅熊熊燃燒的大火,可火勢太過猛烈,水桶中的水如同杯水車薪,根本無法遏制火勢的蔓延。
看著這一幕,蕭松晏的臉上瞬間褪去了血色。
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起當年他和母后被關在殿內,被那場無情的大火吞噬和灼燒的痛苦記憶。
「寧音!」
他猩紅著眼,毫不猶豫地朝火海沖了進去,卻被旁邊的太監死死地攔住。
「殿下,您不能進去!」
「滾開!」
蕭松晏怒吼一聲,一腳將太監踹開,不顧一切地衝進了火海中。
屋內火勢兇猛,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焦味。
「寧音!寧音你在哪兒?」
蕭松晏神色從未像現在這樣慌張過。
零星的火光不斷濺落在他的手背上,瞬間將皮肉灼燒得通紅。
但他彷彿毫無知覺,忍受著熱浪侵襲,在殿內焦急地搜尋著她的身影。
突然,頭頂的一塊房梁在火勢炙烤下變得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朝他砸來時,闖進來的左藺目睹這一幕,瞳孔劇烈顫抖,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將他撲倒在地。
隨後,左藺撐著手從地上爬起,咬牙道:「請殿下先出去,屬下一定會找到太子妃的!」
蕭松晏眼中布滿了猙獰的紅血絲:「孤不會拋下她的!孤一定要找到她!」
他踉蹌著腳步,在熊熊燃燒的大火中繼續尋找著她的身影。
濃煙滾滾,不斷湧入肺中。
蕭松晏捂著口鼻,劇烈地咳嗽起來。
當他終於看到床邊那隱約的人影時,他的身形劇烈顫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站穩。
正當他準備衝過去時,頭頂的房梁再次發出斷裂的聲響,伴隨著滾滾熱浪,一塊巨大的火團猛地砸了下來。
見到自家主子如此不顧性命的舉動,左藺心中焦急萬分。
他迫不得已從身後偷襲,將蕭松晏打暈,迅速帶著人離開了此地。
等偏殿的大火徹底熄滅后,蕭松晏猛地驚醒。
他臉色蒼白如紙,渾身被冷汗浸透。
他方才夢見了她,她跪在火海中,哭著問他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要拋下她,她被燒的好疼好疼……
蕭松晏的心彷彿被千萬利刃絞割,幾近窒息。
他一把推開給他上藥的太醫,不顧還在流血的傷勢,朝被燒的一乾二淨的偏殿奔去。
然而,當他剛走到門口時,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被人抬了出來。
蕭松晏瞬間滯住了腳步,僵立在原地不動。
直到過了很久,他踉蹌著腳步,顫抖地朝那具屍體走了過去。
眾人看見那位向來高傲尊貴,從不輕易展露脆弱的太子殿下,在那具燒焦的屍體面前跪了下來。
他顫抖著指尖,不敢去揭開那塊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