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死
蕭松晏的手指輕輕觸碰那塊白布,不由自主地緊緊蜷縮,又彷彿歷經漫長的掙扎般緩緩鬆開。
過了很久,他才敢顫巍巍地揭開那塊白布。
當那張被大火燒的面目全非的臉龐映入眼帘時。
蕭松晏瞳孔忍不住劇烈震顫。
他內心深處仍抱有一絲微弱的,近乎絕望的希望,期盼著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場噩夢,這絕非是她。
然而,當他將視線移至她手腕時,那裡佩戴著一副熟悉的手鐲。
那是謝景珩送她的信物,她從未摘下過。
他心中所有堆砌起來的堅強在這一刻轟然倒塌,化為虛無。
周圍的聲音彷彿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蕭松晏佝僂著彎下腰,指尖顫抖地撫上那張面貌全非的臉龐,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寧音,對不起,我來晚了……」
低沉而悲慟的聲音,在寂靜的人群中顯得格外沉重。
無人察覺,那位尊貴的太子殿下,淚水悄然滑落,沿著他堅毅的臉龐緩緩流淌,最終滴落在那具燒焦的屍體上。
看著這一幕,皇后微微皺眉,命令道:「還不快將太子殿下帶回去治傷!」
宮人急忙上前,試圖將太子和燒焦的屍體分開。
「太子殿下,太子妃已故,還請殿下節哀……」
這句話彷彿刺痛了蕭松晏的神經,他紅著眼,厲聲道:「孤的太子妃沒死!誰要是再敢提這個字,孤就砍了誰的腦袋!都給孤滾!」
見到太子這般瘋魔的樣子,宮人們顫抖著身軀慌忙退下,不敢再繼續上前。
蕭松晏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不許任何人碰她,動她。
左藺眼眶紅了紅,走到他身邊,忍不住哽咽道:「殿下,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殺害太子妃的兇手,替太子妃報仇。」
蕭松晏終於有了反應。
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被一抹猩紅徹底浸染,裡面翻湧著無盡的恨意。
「給孤去查,就算將皇宮掀個底朝天,也要找到謀害太子妃的兇手!」
話音剛落,一名宮女慌張地跪在地上,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太子殿下,奴婢曾親眼看見相國府三小姐出現在偏殿附近,三小姐還……還找來繩子鎖住了偏殿的大門!」
沈柔菲臉色頃刻變得煞白,反駁道:「你胡說!我沒……」
不等她把話說完,一抹黑影瞬間沖至她面前,緊接著,一隻鐵鉗般的手緊緊扼住了她的脖頸。
蕭松晏五指攏緊,眼神嗜血地盯著她:「是你殺了她?」
「不……不是我!」
沈柔菲臉迅速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猙獰鼓突,神色逐漸變得痛苦:「我沒有害太子妃!」
「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沒有放火……」
她痛苦地翻著白眼,就在她快要窒息而亡的時候,蕭松晏突然鬆了手。
沈柔菲瞬間癱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脖子劇烈咳嗽起來。
不等她喘一口氣,頭頂再次落下一道冰冷陰鷙的聲音:「來人,將她綁起來,拿柴火來。」
沈柔菲臉色倏地煞白,從頭到腳都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侍衛上前摁住她的肩,拿出繩子將她手腳緊緊綁在木樁上,將木柴圍繞一圈堆放在她身邊。
「孤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是不是你殺了她?」
面對他壓迫駭人的氣勢和對死亡深深的恐懼。
沈柔菲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哭著求饒道:「殿下,我知錯了!我只是……只是將門鎖住了,火不是我放的,我沒有想燒死她!我真的沒有!」
蕭松晏雙眸猩紅,裡面裹挾著滔天的恨意。
「為什麼要害她?她是你姐姐,你為什麼不進去救她?像你這般心腸惡毒之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他掐住她的脖頸,徒然用了力,彷彿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寧音所受的痛苦,孤也要讓你親身感受一回。」
沈柔菲瞳孔劇烈顫抖,嘴唇哆嗦,恐懼地求饒道:「大哥,你饒了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也是你的妹妹,你怎麼能殺了我?」
她試圖用這層身份喚起蕭松晏的憐憫,懇求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饒了她一命。
蕭松晏心中已經被巨大的仇恨充斥。
他只要看著她這張臉,就會想起她是如何害死他的寧音,讓寧音活生生被困在房間里,只能被無盡的痛苦和絕望一點點淹沒。
他只恨當初沒能親手殺了她。
侍衛毫不留情地點燃了柴火,熊熊烈火迅速蔓延。
在灼熱的火焰映照下,沈柔菲的面容逐漸扭曲和猙獰,她的聲音也隨之變得凄厲刺耳,發出陣陣慘叫。
「崔哥哥,救……救我!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啊!」
「孩子……我的孩子!」
儘管她大聲呼救,周圍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前救她,就連崔遠寒也站在火堆外,冷漠而怨恨地看著她。
火堆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彷彿還能聞到皮肉被燒焦的味道。
皇后疾言厲色道:「太子,今日是本宮的壽宴,你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你還有沒有將本宮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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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松晏冰冷的眼神毫無波瀾:「她殘害嫡姐,如此心腸歹毒也配稱作人嗎?」
皇后怒不可遏,喝道:「來人!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將火給本宮滅了!」
皇後身旁的太監們聞言,嚇得渾身一激靈,連忙手忙腳亂地提起水桶,將火勢迅速撲滅。
沈柔菲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她手臂和臉龐被火灼燒,原本嬌嫩的皮膚裂開,裡面血肉翻滾,慘不忍睹。
一旁的傅硯舟冷漠看著她的慘狀,沒有絲毫同情和憐憫。
他只恨不得親自動手殺了她。
沈柔菲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抬起頭。
此刻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刻骨的恨意,死死地盯著蕭松晏,癲狂地笑了起來:「蕭松晏,你為了她將我折磨成這樣,你以為她真的很愛你嗎?」
「她偷偷戴著避子香囊,不肯懷你的孩子,如今她死了,你卻連一個子嗣都沒有……」
她也要讓他嘗嘗不被人愛的痛苦滋味。
「哈哈哈,她活該,她死的好!要不是因為她,我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她搶走了我的一切,我恨她,我恨死她了!」
沈柔菲從喉嚨深處迸發出一陣瘋狂而凄涼的大笑,令人毛骨悚然。
蕭松晏拔出旁邊侍衛的劍,朝她一步步走去。
崔遠寒卻攔住他,聲音涼薄而無情:「太子殿下,她是臣的妻子,她犯下的罪還請讓臣親自動手。」
沈柔菲聞言身體僵住,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崔哥哥,你……你要做什麼?」
崔遠寒提著劍走到她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沈柔菲,你謀害太子妃,罪不可赦,今日我便親手了結你的性命。」
沈柔菲臉色倏地煞白,聲音顫抖道:「你要殺了我?我肚子里還懷有你的骨肉,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對待我們母子?!」
「他本就不該降生在這世上。」
聽到他決絕無情的話,沈柔菲不由地怔住。
隨後,她笑了起來,那笑聲中充滿了痛苦與絕望:「沈寧音死了,所以你恨我,恨不得殺了我是嗎?」
「就算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也永遠忘不了她是嗎?」
「她不過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為什麼你們全都瘋了一樣去愛她?」
崔遠寒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斥聲道:「閉嘴,你到現在還不知悔改!」
沈柔菲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她動作僵硬地低下頭,目光落在刺進自己胸口,那把鮮血淋漓的劍上。
崔遠寒冷冷道:「你親手種下的惡果,也該由你親自償還。」
他毫不留情地拔出劍。
沈柔菲身軀劇烈一震,隨後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無力地癱倒在地。
她深愛的男人,為了別的女人,殺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所有的付出都像是一場愚不可及的笑話。
腹部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沈柔菲雙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肚子,指尖顫抖著,卻只能觸碰到一手黏膩溫熱的鮮血。
孩子……她的孩子沒了……
沈柔菲無力地望著天空,眼睛逐漸失去了焦距,只剩下空洞與絕望。
蕭松晏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的屍體,冰涼的指尖輕撫著那張臉龐:「寧音,孤帶你回家。」
他將她攏在懷裡,自言自語地低喃起來,聲音很輕很輕,彷彿怕吵到她。
「既然你不喜歡皇宮,那我們去蒼梧山,那裡的桃林明年春天就會盛開了,孤給你釀桃花酒,還有你最喜歡的桃花餅……」
「我知道你心裡恨孤,怪孤強行將你留在宮裡,你不想看見孤……」
蕭松晏喉嚨忽然重重哽咽了一下,眼眶紅道:「這次不要嫌棄孤,讓孤陪著你好嗎?」
「殿下。」
左藺也忍不住落了淚:「太子妃已故,殿下還是將太子妃下葬,入土為安吧。」
蕭松晏並未作聲,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同懷裡的人低喃。
見到這一幕,眾人噤聲不語,沒人敢上前阻撓。
不知過了多久,蕭松晏終於起身,吩咐道:「備車,去蒼梧山。」
他將燒焦的屍體緊緊抱在懷裡,越過眾人,一步步往殿外走去。
就在這時,傅硯舟卻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蕭松晏掀起赤紅的雙眸,陰鷙地盯著他:「傅硯舟,你要是再敢阻攔,孤現在就殺了你!」
傅硯舟手指緊緊蜷起:「這具身體不是她的。」
蕭松晏聞言,瞳孔不由一顫,幾乎是用顫抖的聲音問他:「你說什麼?」
傅硯舟直接動手扯掉那具屍體破碎的衣袖。
方才蕭松晏將她抱起時,她的手正好垂落下來,讓他注意到了她手臂上的一塊特殊形狀的傷疤。
雖然傷疤的位置不太明顯,但他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
傅硯舟心裡清楚,她身上根本沒有這道傷疤。
蕭松晏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那塊傷疤的形狀不大,只有指甲蓋大小,加之這具身體被火大面積燒焦,所以並不容易讓人注意到這一點。
對方用這具屍體來混淆他的視線,還刻意打造了一副同樣的手鐲和腳鐲。
要完成如此周密的計劃,僅憑她一人之力絕不可能辦到,除了謝景珩,他想不到還有誰能有如此手段。
她精心策劃這場假死,目的不過是從他身邊逃走。
意識到她還活著后,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如潮水般從他心底洶湧而出,瞬間淹沒了先前的所有悲慟和絕望。
蕭松晏下令道:「即刻傳令下去,將皇宮的所有出入口嚴密封鎖,徹查今日所有出宮之人!」
左藺心中也湧起一陣欣喜和激動,連忙應聲道:「是,殿下!」
另一邊,一輛轎攆緩緩行駛在宮道的青石路上。
在即將抵達宮門前,胡嬈輕輕抬手,命宮人放下轎攆。
隨後,胡嬈示意其他宮人退下,看向一旁經過偽裝的謝景珩:「謝小將軍,我幫了你這個忙,以後我們就兩清了,我就不再虧欠你什麼了。」
謝景珩抱拳道:「此次計劃還得多謝公主幫忙,公主的恩情,謝某定當銘記於心。」
胡嬈卻轉頭看向沈寧音,眼中流露出幾分不舍與留戀。
「以後阿嬈就見不到太子妃了,在分別之前,太子妃可否允諾阿嬈一個心愿?」
「公主但說無——」
不等她把話說完,臉上猝不及防襲來一抹溫軟,沈寧音不由怔住。
胡嬈不舍地將唇從她臉上離開,嘴角勾起一抹滿足的笑:「如此,阿嬈的心中便已無憾。」
見狀,謝景珩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他猛地拉過沈寧音的手,將她牢牢護在身後,目光冷冽地看向胡嬈。
胡嬈撇了撇嘴:「謝小將軍何必生這麼大的醋勁,以後太子妃就是你一個人的了,阿嬈不過是討個吻而已,又沒真正做什麼。」
謝景珩臉色顯然不太好看:「即便如此,謝某也不許公主碰她。」
沈寧音扯了扯他的手,無奈道:「好了好了,別耽誤時間了,我們快走吧。」
胡嬈忍不住瞪了謝景珩一眼,往宮門口走去。
在侍衛將人攔下來之前,胡嬈拿出一塊腰牌,不慌不忙道:「本公主要出宮辦事。」
侍衛接過腰牌仔細檢查起來,又往幾人身上打量起來。
雪霜緊張地握緊了手指。
沈寧音悄悄握住她的手,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檢查完腰牌沒有問題后,侍衛恭恭敬敬地還給了她,正要命人放行。
就在這時,一道急促的聲音從背後驟然傳來:「太子殿下有令,將他們立刻攔下!」
沈寧音表情驟變,猛然回頭望去。
難不成蕭松晏這麼快就發現那具屍體不是她的了?
宮門的侍衛們聞令而動,瞬間拔劍出鞘將他們團團圍住。
謝景珩見狀,臉色迅速沉了下去,不容分說地將她護在身後,與守衛們展開了激烈的交鋒。
然而很快,在禁衛軍的緊密護衛之下,蕭松晏的身影終於出現。
他在人群中一眼鎖定了沈寧音的身影,朝她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在她企圖逃跑前,蕭松晏猛地將她擁入懷中,伴隨著一道略帶顫抖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聲響起。
「幸好你沒事……」
在她怔愣的瞬間,他撕下她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張他再熟悉不過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