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韓桂蘭
天氣逐漸回暖,轎子也都換上了輕紗,朱予煥透過窗帘看向旁邊跟著的韓桂蘭,開口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韓桂蘭沒想到朱予煥會忽然同自己說話,先是一愣,隨後很快回答道:「回公主的話,奴婢今年十九歲了。」
朱予煥瞭然地點點頭,道:「和嘉興姑母年齡相仿呢。」
韓桂蘭知道大明規矩只會比朝鮮更加繁複,因此趕忙說道:「奴婢不過小國賤民,不敢和長公主相提並論。」
朱予煥不以為意,只是問道:「平日里喜歡做什麼?」
韓桂蘭內心思考一瞬,便斟酌答道:「奴婢在漢城的時候讀過一些女書,平日里會在家中做些紡線織布的事情。」
朱予煥聞言眼前一亮,開口問道:「你還會紡線?」
韓桂蘭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稱是。
朱予煥原本就在琢磨著紡機的事情,周圍的宮人們入宮時年紀都小,早就不記得這些事情了,因此一直找不到個明白人解決自己的疑惑,如今有了韓桂蘭,朱予煥的心思立刻活泛起來。
見韓桂蘭不明所以,朱予煥暫時拋去那些想法,只清清嗓子,問道:「進宮城之前可有在皇城內逛逛?」
韓桂蘭在入明前也聽過一些訓導,無非是讓她在大明皇宮的這些帝王妃嬪面前謹言慎行,她的姐姐便是被迫殉葬,韓桂蘭想象中的大明自然是恐怖黑暗,皇帝、后妃、皇子、公主,想必都是一樣的高高在上,把他們當做奴隸一般使喚。
所以韓桂蘭才不明白朱予煥為什麼會這麼問,她只好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馬車管束嚴格,奴婢只在休息的客棧中看了一眼外面……」
朱予煥呀了一聲,語氣里多了幾分無奈,「本想著先讓你和桐桐說說宮外的風土人情的,這小丫頭見我天天出城,心裡特別羨慕,只是我總逗她玩,時間久了,我說的話她都不信……」
韓桂蘭聽她將妹妹的事情娓娓道來,想起記憶里已經逐漸模糊的姐姐,不由眼眶一酸,正要落淚時,她又想起皇宮之中不比家鄉,再不能隨意落淚,因此又硬壓了回去。
韓桂蘭道:「奴婢對漢城府還是有些了解的,路上也瞧見了不少……風土人情,若是殿下不嫌棄,奴婢可以講講朝鮮的事情。」
朱予煥笑眯眯地說道:「這樣正好,這小丫頭就自詡去過比我還遠的地方了,省得她整日里念叨我。」她笑著說道:「我已經讓秋英回去知會一聲,讓人給你騰出房間來,宮人不比貢女,恐怕要擠著睡,你要多多適應了。你要是不放心,明日讓秋英陪你走一趟,去把你留在宮殿中的故鄉之物帶回來。」
若是沒有先前孫家的那檔子事,朱予煥還可以考慮帶著妹妹出來玩,奈何朱瞻基這活爹愛得太深,誰知道孫家還有沒有後手,朱予煥不想拿自家妹妹冒險,非朱瞻基一同出行的情況下,最好還是不要帶自家妹妹比較好。
韓桂蘭卻只是搖搖頭,道:「奴婢沒有帶什麼東西來,奴婢只有一個姐姐最為親近,姐姐就在大明,奴婢也沒什麼可帶的。」
朱予煥聽出她話中的幾分凄涼,頓了片刻才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她說完調皮一笑,道:「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韓桂蘭不大明白這幾句詩詞的意思,但也能明白這位公主似是在寬慰她,只是朱予煥是公主,她並不敢隨意作聲。
朱予煥見狀道:「我喜歡宮人讀書,你以後便跟著秋英她們一起讀書識字吧,要是能讓我這裡再出一個女狀元,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她鼓勵宮人多讀書,便是希望他們都能考個宮中的官,以後也算是「有人」了,畢竟原先的女官們總有出宮的時候,加上朱瞻基又開始重用宦官,新陳代謝之下,必須要有新人作為朱予煥的心腹填進去。其次便是韓桂蘭出身朝鮮,和她一起進宮的除了那些貢女,還有太監,也算是人脈,且朝鮮與遼東都司挨得很近,朱予煥想多了解一些那邊的風貌。
原因無他,想在那邊種地。畢竟現在不種地,將來出問題。
就是不知道那邊有多冷,種一茬作物要多高的成本,也不知道,不過現在有了韓桂蘭,她或多或少也能了解到一點。
韓桂蘭不知道朱予煥心中的小九九,只是應了一聲,她小心翼翼地覷著紗簾之後的朱予煥,原本的不安也有所消散。
她入宮前也聽人提起過幾次順德公主,只知道她是位很受寵愛的公主,想著應該是個飛揚跋扈的個性,可沒想到朱予煥竟然如此隨和溫柔,甚至還會關心她一個微不足道、沒有「前途」的朝鮮貢女,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朱予煥見她低眉順眼的樣子,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不出意外的話,妙素的兒子應該就是她的另一個弟弟明代宗朱祁鈺。
朱予煥對誰當皇帝不感興趣,她只對自己一家三口的命感興趣,如果可以,最好是讓朱祁鎮扎進瓦剌窩子里再也不要出來,就讓妙素的兒子繼續當皇帝,對大家都好,可是她也不得不面對另一個問題,那就是一旦當了皇帝,人心變化是難以捉摸的,不把雷電掌握在自己手裡,有個一差二錯的,到時候就不是她們娘兒三個的事情了。
朱予煥暫時不願意去想這個問題,掌握雷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她現在連合伙人都算不上,充其量是個給朱瞻基打工的,真如那句詩一般,「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想那麼多幹什麼?趕在朱瞻基死前,她能有點主人翁的感覺,朱予煥就千恩萬謝了。
沒辦法,一口吃不成個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