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緩兵之計
說完她轉身想要走開靜一靜。
很想不那麼愛他,最好能放下他,這樣自己才不至於飛蛾撲火,奮不顧身,也不至於痛徹心扉,貪嗔絕望。
背後傳來了晃動的鏈條聲,是那個男人匆忙越過了鞦韆。
緊接著她聽到撲通一聲,然後是他的悶哼。
她回頭一看,塗山璟摔倒在地上,一隻腳的拖鞋甩在了一旁。
「璟!你沒事吧?」她趕忙上去扶他。
他的手那麼冰,潔白的羽絨服蹭上了雪和泥。
眉毛擰在一起,他扶住了腳踝。
「沒事。」他咬著牙回道。
可是他的樣子完全不像沒事,庭萱忍不住又問:「哪裡痛?」
他抬起臉看她,面龐上是還未乾涸的淚水:「都痛。」
庭萱嘆了口氣,把他小心地扶起來,有點不知如何是好。那麼大個人,在地上縮成小小一團,感覺馬上就要碎了。
他沒有醫保卡和身份證,怕是去了醫院也沒法給他看診。庭萱想起小區附近有個私人診所,不知道那裡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她把塗山璟扶到一旁的小木馬上坐著,告訴他:「我上去取你的鞋子,馬上就下來,你先別走動。」
塗山璟看了看她,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他此刻想要走動也走不了了。
於是她急匆匆地回去,又急匆匆地拎了他的鞋子下來。
給他穿上了鞋子,把拖鞋扔進垃圾箱以後,她叫了個計程車開到小區裡面,把他接上,直接去了小區附近的那家診所。
診所的大夫是個老頭兒,頭髮花白,戴著老花鏡,見他們進來,停下手上的活計,眯著眼睛向他們點了點頭。
庭萱和她問了聲好,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夫,不好意思,他不小心摔倒了,很痛,我們著急來就——沒來得及取他的身份證醫保卡,請問能幫著看一看嗎?」
老頭兒從眼鏡的上方看她:「在那邊的本子上寫身份證號登個記就行,收銀的下班了,我也整不明白那玩意。你待會兒掃那個微信付款,不刷醫保卡也行。」
庭萱聽了,一顆懸著的心落了下來,連聲道謝,把塗山璟扶到一旁的診療床上坐著,自己轉身去把自己的身份證號寫到了老頭兒指著的本子上。
老頭兒慢悠悠走過來,問道:「小伙兒,咋整的啊?咋摔了呢?」
塗山璟低低地答道:「鞋子滑……」
老頭兒看了眼他那已經被換過的鞋子,嘆道:「這鞋底子不行,花紋太淺,摩擦力不夠哇!年輕人別老急三火四的,冬天地滑,慢點走路!來,我給你看看。」
塗山璟受了他的教育,不好意思說自己甚至是穿著基本沒有防滑底的薄薄拖鞋出了門,只沉默著費力在庭萱的幫助下把那隻腳擺到了診療床上。
老頭兒問了他哪裡扭到了,輕輕按了按他的腳踝,他「嘶」了一聲。
老頭兒又換了個地方,敲了敲,問他:「這兒疼嗎?」
塗山璟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老頭兒又把眼鏡往上推了推,對著燈光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腳踝,又摸了幾處,末了給出了診斷:「我看問題不大,應該沒傷著骨頭,扭著筋了。我先給你上點葯,再固定一下處置了,明天起來要是越來越疼你們還是去大醫院拍個片子看看,這樣心裡有底。」
庭萱只能依靠他這裡了,於是懇切地回道:「謝謝您。葯給我們多開點吧,要最好的。」
老頭兒回頭看她:「好的可貴啊?口服的是進口的,貼的是中醫藥貼,80塊錢一副呢!」
庭萱拿出了手機:「沒事兒,您開,我這就掃碼。」
於是老頭兒給他們開了消炎藥和秘制的跌打損傷膏藥,又拿出了他的紗布和小夾板給他固定上,弄完了以後問她:「姑娘,他走路得用拐杖啊,你家有沒有?」
庭萱家裡自然是沒有,於是又在他那裡買了副拐杖,一共花了一千多,終於把塗山璟架出了診所的門。
塗山璟右手撐著拐,左臂下壓著她,一竄一竄地下台階。
下完台階,他垂頭喪氣地開口對她說道:「等我拿到手機,我把錢轉你。」
她哼了一聲,沒對他的見外做出評論,只是如法炮製又打了一輛計程車。
把他扶進去以後,她繞到另一邊上了車,告訴了師傅要開到小區單元樓下,轉過頭來對他說道:「先回家。」
塗山璟扶著拐杖的手緊了緊,她這是……先緩刑了?
他不敢去看她,怕她再反悔。
師傅人挺好,來到了地方以後見他行動不便,下車幫著庭萱一直把他扶進單元樓的電梯口。
庭萱連聲道謝,師傅揮揮手便走出去了。
「叮」地一聲,電梯門關上,兩人所在的密閉空間又一室冷清。
沒過多久,電梯門再開,她一手按著開門鍵,一手扶著他,探著半個身子把他送出了電梯,這才鬆手,也走了出來。
塗山璟靠在一旁的牆上,看她走過去開門。
她轉過身來又來扶他,一直把他扶進家門。
杜飛意意思思地跑過來,小心地觀察著他們倆。它知道主人們吵了架,不知道現在和好沒有。
庭萱蹲下幫塗山璟除掉鞋子,順便摸了摸它的頭,它就放心地跑開。
她又找了一雙棉拖鞋給他換上,扶著他坐到了沙發上。
塗山璟拿過手機點了幾下,她聽到自己手機震動了下。
他抬頭看她,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打車費我也一起轉給你了。」
庭萱看他還挺較真兒,但是現在的他又那麼狼狽,問他:「你還算的挺精確的?那你來了以後一筆一筆的,水費電費買菜費手機費你都要計算清楚不成?」
塗山璟眼神落在了他那個筆記本上:「我有努力記了,但是初期可能不太了解行情記得不準,你如果要,我只多不少地給你。」
庭萱心說你可真是有錢了!得,不跟你算那糊塗賬!算不明白!
她嘆了口氣,洗手去了。
塗山璟默默地脫下羽絨服,把髒了的面卷在裡面放到一旁的沙發上。
她生氣了,可是她即使生氣,也沒丟下雪地里的自己揚長而去,聽到自己摔倒,她轉過身來那一瞬間的驚慌和關切的表情,他不會看錯。她很少和人起衝突,總是溫溫柔柔的,剛才那一來回的拌嘴已經算是她難得的生氣了,但是她也沒再提明天自己就得收拾收拾搬出去的事情。
也許……他此番因禍得福,還有轉機。
他是真的沒轍了,若不是那時看她要走,他故意跌倒,賭她還對他上心,也許他明天就得捲鋪蓋走人了。
她需要錢他就去賺,賺回來了她又說不要了,想娶她她又不肯,人錢兩不收,除了苦肉計他再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這樣不光彩地死皮賴臉地待在她的身邊,以自己的傷痛去自毀式地博得她的關注。
他哪裡都不想去。
他那麼一個講誠信,不撒謊的人,為她說了謊。
原來不為著害人的謊言,沒有比存著惡意的謊言更好受些。
他抬手摸了摸尚在疼痛的心,感覺手心也火辣辣地,像擦破了皮似的。
茶几上的蛋糕已經軟掉了,深紅色的楊梅子醬像乾涸的血跡,一灘一灘地粘在已經塌掉的棕米色奶油上,露出了底下可可棕色的蛋糕坯。表面上的紅玫瑰也氧化了,邊緣有著枯萎的痕迹。
他伸手去沾了一點奶油放進嘴裡,味道還不賴,不愧是她精心替他選的,只可惜已經融化掉了,口感綿軟稀釋,像他剛剛失去的感情。
余情未了,餘溫尚在,卻眼見著不可阻擋地往融化的路上走去,他攔也攔不住,只能眼睜睜地目睹旁觀。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