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用什麼結束論戰
……
「……先進如你們,也沒有為演化論和設計論蓋棺定論?」
「無法定論,」
震蕩波搖了搖頭。
他的手臂上投射出了巨大的鋼鐵星球:
「甚至我們自己的種族,也同時擁有這兩種理論,彼此交織。
「而且,這涉及到我們種族最核心的特性:變形。」
「嗯……」
「為了讓你更好地理解這個話題,我需要以激光鳥(Laserbeak)舉例。
「陸,你可能不知道,激光鳥並非是來到地球后,才選擇擬態成鳥類。
「由於那枚碎片,導致我,聲波和與他共生的密探們,外形發生了變化。
「但在這種變化之前,激光鳥的外形,也是『鳥類』——
「就是你理解的,適應於陸地和空中生活的高等脊椎動物,脊索動物門,鳥綱。
「然後,為了適應作戰需求,它又選取了猛禽類,
「你看,這是它以前的樣子。」
震蕩波的手臂上,投影出了一隻稜角分明,紅黑兩色的裝甲巨鳥。
與激光鳥現在的樣子不同,那巨鳥的外形略顯抽象,有著鮮明的幾何歸納特徵。
但也確實是一隻鳥。
震蕩波繼續說道:
「這種『鳥』的擬態,與我們其他塞星人的戰機、戰車、猛獸等,並無本質區別。
「擬態的源頭,都是塞伯坦。」
說到這裡,震蕩波的聲音變得更慢,一字一句。
他的聲調依舊沒有變化,但他的吐字清晰而緩慢,彷彿在陳述非常重要的史料:
「億萬年前,剛剛孕育生命的塞星,曾在一次星球的呼吸間,掃描了宇宙中的所有生命形態。
「那個偉大的瞬間,『火種藍』的光芒橫越寰宇,劃過千億光年。
「那道無害卻無盡的藍光,被數個比我們更古老的文明記載於歷史,在漫長的歲月後,當他們與塞星人偶遇和接觸,那歷史性的瞬間也得到了證實。
「而完成掃描的塞伯坦,不僅記錄下了這些形態,還推演出了這些形態有可能的演化方向,
「然後,祂將這些擁有無限可能的形態,無私地賜予了祂的造物。
「於是,最初的變形者(Transformers)誕生了。
「這些百花齊放的生命形式,結合塞伯坦賜予我們的力量和智慧,開啟了偉大的文明紀元——自那時起,我們便稱頌塞伯坦,稱頌我們的父與母為:天尊。
「不僅感恩祂賜予我們火種,還感恩祂為我們帶來了宇宙中的所有『形態』。
「這些形態讓我們受益無窮,不只是在個體層面,在文明層面亦然。
「陸,你們的文明中有一句戲言:『科技靠考古』。
「但在塞星,這不是戲言。
「塞伯坦最初的反重力技術,就源於對一名上古塞星人的逆向工程。
「他的偽裝形態,是一顆遙遠星球上的大氣生物,那種生物的飛行原理,跨越無數光年,被直接刻進了他的身體里,
「而他甚至從未抵達過那顆星球。
「他和他的科研團隊的主要研究對象,就是他自己的身體。
「最終,他們成功製造出了塞星的第一台反重力飛行器,他的團隊也成了最早擁有飛行能力的人。
「而他,就是追蹤者氏族的第一代首領。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被另一個全方位超越他的追蹤者擊敗,被迫傳位,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此外,還有太空橋折躍技術,大陸橋傳送技術,塞伯坦壓縮技術等等,全都源於這種的逆向工程。
「可以說,塞星的許多重要學科,都是生物學的分支,塞星的許多技術,都是我們研究自己身體原理的副產品。
「曾有學者說過,『我們的母星塞伯坦,其本身就是一個強大的,擁有幾乎所有技術與科技的古老神明,而我們則是祂的天使。
「『塞星人的文明進程,不過是以自己為素材,去向祂學習的過程。』
「但身為一個科研工作者,我對此持保留態度。
「畢竟,我的老師哲拉薩斯,我的同僚雷翼,我自己,甚至民間學者獵魂蛛,都曾創造出前所未有的科研成果。」
震蕩波停頓了幾秒,以便目瞪口呆的陸明慢慢消化這段話。
良久,目瞪口呆的少年才伸出手,挑了個大拇指:
「牛X。
「如果文明是一場大考,那你們這是還沒開考,老師就直接發答案了。
「真是得天獨厚的種族。」
陸明在心中瘋狂吐槽:
什麼大過濾器理論,弱爆了。
你們tm才是其他種族的過濾器好吧?
他一面感慨,一面往嘴裡狂塞能量棒,猛猛乾飯。
現在是休息時間,他不止在與大波閑聊,也要補充些能量。
或許是忽然閑下來,他甚至感到有點餓了——他也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經啃進去了相當於五個成年人一頓飯量的能量棒,還在繼續。
陸明倚靠在物資車邊緣,順著震蕩波的話題繼續問道:
「那你們覺得自己到底是屬於設計論的產物,還是演化論的產物?」
「這就是爭論所在,」
震蕩波學著人類的樣子聳了聳肩:
「我們的學者進行了漫長的爭論,以及長達百萬年的論戰。
「一些人認為,我們是毋庸置疑的設計論產物,是被塞星意志塑造的存在;
「另一方則認為,天尊給予了我們近乎無限的,與時俱進的變形能力,這些擬態一直在不斷迭代,這是演化論的鐵證。」
陸明又掰開一塊能量棒:
「那你算哪一派的?」
「我沒有參與這場論戰。
「但我曾提出過一個問題:
「假設,有一個塞星人,他的變形模式是一輛運輸車。
「但他在一百個星周前和一百個星周后,其擬態的形態與原理大相徑庭,
「一百個星周前,他是一輛六輪卡車,一百星周后,他是一輛磁懸浮卡車,
「而他形態發生改變的理由,有多種可能:
「可能是他的對變形齒輪的使用技巧達到了一定程度,發生了演進;
「可能是議會的『鐵堡路路通工程』通到了他所在的城市,導致他所屬的工作組或氏族必須提高產能,他不得不變換形態;
「可能是他參加了一場音速峽谷的比賽,受到了選手們的激勵,決定改頭換面;
「可能是他在機油酒吧結識了一個極速星人,看著對方風騷的外表,自己也芯血來潮,想換個造型;
「可能是他在工作中遭遇了超能量體的過量輻射,變成了金屬變體形態;
「還有可能是他家門口的改造店最近在打折,他覺得價格划算。
「提問,他在一百個星周前後的形態變化,是不是演化論的證明?」
陸明嘴角抽搐地看著震蕩波的獨眼。
這都哪兒跟哪兒……
且不說這些條件聽起來五花八門,亂七八糟——
「一百星周,八千三百年的時間尺度,都夠人類文明斷兩次代了,你們竟然還在研究一個人在此期間的形態變化??
「而且,你們的『演化』還囊括了文明進程對個體的干預嗎?」
「難道不能囊括嗎?」
震蕩波反問。
「呃……」
陸明眨了眨眼。
別說,還真是。
誰說文明進程中政治干預、經濟周期、文化影響甚至消費偏好,不算是某種「演化」?
尤其當這個種族的個體擁有漫長的壽命,個個都體魄如神的時候。
「那這個……嚼嚼……問題的答案呢?」
陸明好奇道。
「沒有答案,」
震蕩波坦然答道:
「不是所有問題都要有答案。
「有時候,引發思考或混亂,就是問題存在的意義——這是符合邏輯的思想實驗。」
少年壞笑著咽下嘴裡的食物,指點著震蕩波:
「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
「並非如此,」
獨眼巨人認真搖頭:
「實際上,即使不是我,也會有別人提出相似的問題。
「任何問題的提出,都不是提問者的才華所至,而是事物發展到特定階段,必然出現的歸納和思考,
「而這場論戰的本質,是塞星人對至高議會那持續千萬年的功能主義統治所積累的不滿,逐漸爆發的過程。
「那些堅決扞衛設計論的,往往是議會豢養的學者,
「他們扞衛設計論的根本目的,是為博派既得利益集團日益殘酷的統治進行背書,以論證功能主義的合理性;
「而提出演化論的,多是議會之外的博派和冷組建者組成的鬆散學術團體,
「他們不斷拋出演化論學術成果的目的,則是為功能主義之外的新社會關係和生產關係,尋求理論支持,投石問路。」
「嗝。」
陸明感覺自己都有點被噎到了。
不只是因為吃得多了點,還有震蕩波忽然從生物學拐到塞伯坦政治學上,信息量有點大。
他摸了摸肚子,嘆息道:
「所以最後,這兩種理論已經和塞星的起源學說,乃至生物學都無關了。
「論戰只是皮囊,變革才是暗線。」
「是的。」
「那論戰的結果呢?誰吵贏了?」
「沒人贏。
「陛下的出現,結束了這場漫長的論戰。」
「……」
這下陸明是真飽了。
他長嘆一聲,看著天邊的晚霞:
「用內戰結束論戰是吧?」
「對。」
「真有你們的。」
「謝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