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迴光返照

大雲朝景和貳年5月6日徐庄，天剛亮，徐絮就起來，先去廚房燒水等下徐母起來洗漱用。徐絮洗漱完，挎著菜籃子就往後山去，打算挖點野菜回來做菜糰子。

徐家建在靈山腳下，是徐庄唯一一座全用青磚砌的房子，徐父徐繼祖上過私塾，在讀書上有幾分天賦，可惜前幾年一直處於戰亂，暫停了科舉考試。

一心想科舉出仕的徐繼祖難以釋懷，一直鬱郁不得志，直到徐繼祖18歲那年經同窗介紹，去了幽州給當時還是景王的大雲朝皇帝當幕僚。

景王身邊能人志士本就不少，徐繼祖身在其中就顯得黯淡無光，完全找不出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也就一手好字比大部分人出彩一點，於是被安排抄寫公文的工作。

日復一日的抄寫，讓徐繼祖煩悶不已，他知道這不是自己想要，卻又無力改變現狀。

徐繼祖總覺得自己一身才華，卻沒有發揮的餘地，整天沉浸在自怨自艾，慢慢地人也就變得越來越沉默，也不與其他人交流溝通，放工后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書院一角，有時看看書，有時發發獃。

徐母張芸香當時是景王妃的貼身侍女，經常奉命去書房給景王送東西，去得的多了就留意到徐繼祖，剛開始覺得這就是一個怪人，又孤僻。

直到一天，敵軍攻入景王府，張芸香剛好奉命來書房找靖王的小廝，被嚇得驚慌失措時，徐繼祖出現了，拉著她躲到廚房的菜窖里，就這麼躲了了一天一夜。

因著救命之恩，張芸香每回遇到徐繼祖，都會跟他打個招呼，聊兩句，漸漸的，次數多了，兩人也慢慢熟悉起來。

張芸香長得並不算漂亮，但是一雙杏眼讓她增色不少，再加上識文斷字，整個人的氣質如同古城的沉香，優雅而內斂。而徐繼宗則滿身書卷氣，態度溫和，舉止斯文。一來二去的，兩人開始產生了好感。

兩年後張芸香20歲，到了出嫁的年紀，張芸香選擇了徐繼祖，景王妃問過徐繼祖后，給兩人主持了婚事，並賞賜了張芸香200兩和一對金手鐲，兩根銀簪作為嫁妝。

這一年徐繼祖23歲，景王第一次知道府里還有有一位叫徐繼祖的幕僚，但也僅僅是知道而已，為了給王妃做臉面，景王也賞賜徐繼祖200兩。

兩人成婚後，徐繼祖帶著5年的積蓄和景王的賞賜，帶著張芸香回到徐庄建了這座青磚大瓦房，兩年後徐絮出生，一直到徐絮14歲，張芸香才再次懷孕，生下雙胞胎兒子。

去年徐繼祖上山撿柴被毒蛇咬傷，等村民發現時屍體已經僵硬。張芸香本就因高齡產子，身體虧損嚴重，再加上徐繼祖的去世，對張芸香打擊不小，身體也就越發不如從前。

上個月清明張芸香去給徐繼祖掃墓，回來時忽然下起暴雨，張芸香回到家已經渾身濕透，換完衣服煮了薑湯還是病了，午飯未吃就躺下，直到晚飯都未醒。

雙胞胎兒子徐謹和徐諄嚇得不行，趕緊跑到徐繼宗家求救，徐繼宗幫忙請了大夫，一個月來徐二嬸一直在徐家照顧張芸香，但這病好一天壞一天的，至今不但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差。

徐絮過來送端午節禮時發現母親的病又重了，乾脆就留在娘家照顧母親，這四五天以來，徐絮找來的大夫都讓準備後事。

她知道母親可能好不了了，心裡悲痛得不行，但該做的還是要做，徐絮想著壽材和壽衣也許可以給徐母沖沖喜，於是前天和徐繼宗、徐二嬸一起去給張芸香買了壽材和壽衣。

徐絮順著小道在靈山外圍找尋著薺菜，薺菜的季節其實已經過去，但是還是能找到一些比較嫩的，因為張芸香喜歡吃，所以最近幾天的伙食，徐絮都儘可能地做一些張芸香喜歡吃的。

不知不覺挖滿了一籃子薺菜，徐絮見時間也不早了，準備回家做早飯。

回到家裡先舀了點小米熬粥，然後將薺菜撿去黃葉和老葉，打了清水淘洗了幾遍，先把薺菜焯一遍水，撈起擠干水分用刀細細切碎裝入大碗，再放一點鹽拌勻。

徐絮盛了半碗黑面，慢慢往薺菜里加，邊加邊攪拌，只要讓每個葉子都均勻裹上麵粉就好，揉成菜糰子，在熬粥的鍋里架上竹篾開始蒸菜團。

徐家的廚房有兩口灶，一口大灶，一口小灶。大灶一個灶膛口連著兩口鍋，前面鍋用來做飯煮菜，后鍋利用前鍋做飯的溫度來加熱，后鍋基本就是燒水用，但這口鍋的水從來都燒不開。

小灶有兩個灶膛，一個大一點的可以放小一點的鐵鍋和鏊子，一個小一點的灶膛可以放下好幾種砂鍋，這口灶基本用來燒開水，熬湯用的，如果單純熬粥也會用這個灶，能省下不少柴火。

菜團蒸好后，小米粥也熬的差不多，徐絮抽出未燃盡的柴火，灶膛里留下點點火星用來溫著鍋里的小米粥喝菜團。

徐絮從后灶鍋里打了兩勺熱水，準備給張芸洗漱用。而此時的張芸香已經醒了，看起來精神無比，這讓徐絮有了不好的預感，捧著木盆的雙手開始打顫，雙腿感覺酸軟無力，邁不開。

張芸香很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三個孩子，徐絮雖已成家，但外嫁女的娘家沒人，很容易被婆家欺辱，兩個兒子還年幼無知，沒有爹娘護著，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長大。

張芸香心裡很不舍，希望能看到兒子長大成人，可惜自己的身體不爭氣，特別今天早上起來，沒有平時的那種無力感，張芸香知道這或許就是迴光返照，既然註定要走，那就趁著現在把幾個孩子都安排好。

看著徐絮發抖的雙手，張芸香難受得想哭，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將至，連眼淚都流不出來，未來不讓徐絮太傷心，笑著安慰道：「閨女，是人就總會有這麼一天的，你要把這當做一種人生的常態，人人都會遇到，高興點，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