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陰陽怪氣的一晚
「茶就不喝了,人我要帶走。」
司馬瞻神色淡然,一片深湖看不出什麼波瀾。
司馬策輕巧地將茶盞擱下,盯著他似笑非笑。
他這個王弟戎馬十年,他以為他的城府向來只放在用兵上。
地位尊貴,有軍功傍身,瞧著朝堂上的波光詭譎人心險惡,是沒下過什麼功夫理會的。
原來是他看走眼了。
至少在兒女之情上,他好像比自己還沉穩些。
……
「茶可以不喝,人你卻帶不走。」
司馬瞻已經料到會是這話。
適才他聽說皇兄中了幻毒,易禾又去了含章殿,沒辦法不想到一些讓他血氣上涌的事。
一路被風卷著,被馬顛著,都沒能讓他祛了這火氣。
直到見到皇兄肩上這柄簪子,他心裡才靜了些。
「現在未到亥時,皇兄今晚讓他來侍疾也好,議事也罷,此時離殿,明日對外頭都好說,若是一夜不出,傳出去是個什麼後果,想必不用別人來提醒皇兄。」
說罷他又一揖禮:「讓臣弟帶他走。」
司馬策與他對視一眼:「晉王哪兒來這麼多話,若說後果,怕是你宮苑縱馬,佩劍上殿更險惡些。」
司馬瞻一低頭:「臣弟知錯。」
……
司馬策本來以為這番話已經說得沒有餘地,卻不料他認錯認的利索。
雖然尋不到理由再發作,但他拗勁上來,絕沒有讓人壓制住的道理。
他挽了挽袖,眼神也不瞧他:
「稍後朕派人將她送回去,王弟不必費心。」
「太晚宮門出入不便,料想這含章殿里也不踏實,回去歇著是一樣的。」
司馬策突然笑了笑:「那倒也是,只是……」
「只是朕擔心她醒后看不見朕,更不踏實。」
這話說得曖昧,便是真正的夫妻伉儷,也不好同別人說這些。
司馬瞻攥了攥拳,殺人的心都起了,想起剛才已經衝動過一回,只能又壓下去。
「他與臣弟一同回去,可少大半麻煩。」
司馬策連連搖頭:「折騰累了,再歇一會兒。」
……
「司馬策,你想好了再說。」
司馬瞻的臉色冷得能掉一層冰碴,連同這句話也是。
司馬策聞言起身,下一瞬,冰涼的劍刃擱在司馬瞻頸上。
「方才殿外還不夠你放肆,朕的名諱也是你叫的。」
司馬瞻垂頭望了望頸下,清潤劍柄,修齊劍身,是皇兄為數不多的愛物之一。
皇兄這人輕口欲,輕色慾,輕奢欲,所以從被冊立太子到登基至今,教人挑不出一點錯處來。
那些門閥想拉他下水,都尋不到投其所好的地方。
可但凡是人,就一定會有軟肋,只是帝王的軟肋,不會被人輕易知曉罷了。
「這把青霜,想必許久沒有沾血。」
司馬策冷笑:「不比王弟洒脫,想飲誰的血便飲了。」
司馬瞻伸手將劍刃撥了撥。
「今日你有傷在身,想切磋的話,還是擇日。」
司馬策哪裡肯遷就他,重新又將劍壓了回去。
一股鮮血順著司馬瞻的掌側滴下來。
「你是覺得朕坐了幾年龍椅,打你不過?」
「不敢,皇兄一夜能幸數次,想必龍體康健。」
這話讓司馬瞻說得輕聲慢語,可是司馬策卻從他的眼裡看出幾分譏誚。
胸里衝出一股血氣,涌著就到了喉嚨。
他咬牙抑住,沒有叫這口血吐出來。
也用了一個挑釁的眼神回敬過去。
「托王弟的福,今夜亦然。」
……
司馬瞻看著對面與他有些相似的眉眼。
此時覺得無比厭惡。
「你可真是個好皇帝。」
「是,你待如何?」
「有病就治。」
劍刃又壓下來,司馬瞻知道頸上也在流血。
殿外腳步窸窣,婁中貴輕聲傳了句:
「陛下,太子殿下前來面聖。」
司馬策低頭看了看傷處:「說朕睡了。」
司馬瞻在他面前束了束手,腳底也往前挪了挪。
這含章殿鋪的儘是毛織獅紋毯,走在上面不聞聲響。
「皇兄,你有三宮六院,有太子殿下,那些屠門大嚼的夢,該醒了。」
……
司馬策久立無言。
他如何不知道夢該醒了,只是有些不甘心罷了。
若非司馬瞻回京,他的夢就可以一直做下去。
易禾想披回女裝,離了皇權作保幾乎不能實現。
當然,最好她一直做男子,如此就能日日相見。
可恨的難道不是司馬瞻嗎?
連男人他都不放過。
「她跟誰,朕就殺了誰。」
他知這話說出來沒有底氣,但能讓他釋懷的,唯有此句。
「聽皇兄的意思,普天之下,也只有臣弟可勘匹配了。」
「你當朕不敢動你?」
司馬瞻見殿內深處露出一角青色衣緣,沖他笑笑。
「皇兄如此嗜殺,還望北地匈奴再犯時,皇兄能御駕親征。」
……
「會不會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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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禾站在殿外,對著司馬瞻搖了搖頭。
「不會。」
他解下身上的披風遞了過去。
「穿上,頭臉也蓋住。」
……
婁中貴召集今夜侍奉在殿外的一應內侍宮人叮囑了一番。
「都記住了,今夜是襄陽派下來的緊急軍情,陛下特赦中門大開,可騎乘入殿。」
「今夜除了郵子探馬,餘人不曾來過。」
「若有一人泄密,咱們這幾十口可就都得陪葬去了。」
今夜讓方才那個情景已經嚇得半死的宮人,哪個不知利害。
陛下沒將他們滅口已經是老天保佑了。
唯有紛紛應諾,恨不得拿項上人頭作保。
……
司馬瞻怕易禾經不得顛簸,特意信馬而行。
人在他背後,一路上抽了無數次鼻子。
快到南大街的時候,他下了馬。
易禾隨後也小心地跳了下來。
「本王只是想讓你在馬上收拾一下,免得一會兒你回府時下人問及。」
易禾笑著揩淚:「殿下說笑了,如何敢讓親王之尊替我牽馬。」
司馬瞻沒再解釋,忽兒問她:「去看看李禕嗎?只是有點晚了。」
「明日再去。」
「明日……你去上朝么?」
「殿下覺得呢?」
司馬瞻轉了轉手裡馬鞭,突然笑了:「嗯……讓本王說,要去。」
易禾又抽了抽鼻子:「是該去,只是殿下為何笑我?」
「本王也不想,可是你剛才冒出一個鼻涕泡兒。」